陈先生不爱说话 1(陈先生不爱说话笔趣阁)

2023-07-20

 文案:

  沈知遥实习的公司楼下开了一家名叫La vie的咖啡店,店长颜值驰名整个CBD

  陈逸绅是La vie的著名高岭之花,厌世脸一摆,眼皮一搭

  直到被沈知遥撞见他在后厨偷吃小熊饼干

  沈知遥:?

  陈逸绅:?

-

公司从未露面的合伙人终于出现,就找那个还没转正的小实习生喝茶:“还觉得我咖啡厅的LOGO丑吗?”

“那个……”沈知遥迟疑着搓搓手。

  坐在办公桌后的陈逸绅闻言,修长的手指弹了弹她的转正申请。

“我前两年买的市郊房子,因为要建地铁又拆迁了。”

  沈知遥咽了一下口水,索性心一横,决定从心表达。

“所以……丑。”

#我想给你拉花拉一只哈士奇#

#我真的好悲伤,佩奇怎么天天放肖邦#

#我不是一个保安,但我也爱吃小熊饼干#

没有理想在小广告公司燃烧生命的拆二代X平平无奇在店里刷盘子的电商投资人

  受尽甲方折磨的设计实习生 X 偷吃小熊饼干的闷骚老冰箱

*/话多沙雕无厘头小短甜,当个相声看吧:-)/*

  一句话简介:是猛男,就要吃小熊饼干

立意:咸鱼设计师的奋起日常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近水楼台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陈逸绅,沈知遥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老冰箱 人生寡淡,收租万贯

  《陈先生不爱说话》

  文/萝北二饼

Z市的雨季,每一场雨都来得猝不及防,且狂暴。

  和手机里正嘶吼的那位,一模一样。

“沈知遥,我就和你爸出门旅个游,交给你这么一点小事,到现在都没有办成!”

“磨叽磨叽磨叽!驴都没有你能拉磨!”

沈知遥正盘腿坐在客厅的飘窗旁,高扬下巴,听窗外的雨声,背影落寞。耳边拿着手机的手还没有放下,腿上的平板也依旧亮着。

  最新消息只有三条。

  【1号甲方爹:小沈啊,我要的是高级感,那种虚无缥缈淡然中隐约透着的高级感】

【1号甲方爹:你再这样下去我们该怎么合作?】

  【1号甲方爹:要我看,你第一版做得反而挺好的了,要不就用第一版吧】

  沈知遥拿着手机,保持着礼貌却又几近崩溃的微笑。

  第一版……

  哈!

  让她大大小小改了二十遍之后,说要第一版?!!

深吸一口气,水汽夹杂泥草的味道灌满鼻腔。她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能大彻大悟,迎风仙逝。

“沈知遥!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客厅的窗户半开着,暴雨前的狂风透过窗吹进来,带起一桌图稿。

“有在听。”每一字都有些飘渺。

“我这就立刻下去,”不得不低头面对现实,沈知遥低头回复甲方,嘴上也没闲着,“您老人家就和我爸快乐度假,跑腿的事,我来。”

  挂断电话,她把甲方安抚好,又惆怅地仰头看了一眼窗外阴沉的天空。

这雨,下的比傅文佩不给雪姨开门那天还大。

  为什么她的眼底常含热泪。

  因为她好巧不巧是倒霉催的乙方。

在心中感叹完,她猛地起身,拐个弯冲到一个紧闭的木门前,狠狠地飞踹了一脚:“许括,你是掉马桶里了是么?这外面下的雨大到都能把鱼冲上岸了,你怎么还没被马桶水卷走?需要我给你拿张网捞你吗?”

  门被踹出一声巨响,但卫生间内的人早已习惯,声音依旧懒洋洋的:“沈知遥,你又被退稿了?”

“什么叫又,我这是第一版画的太好了,难以超越,”沈知遥又补了门一脚,“你快给我出来。”

“婶婶不是让你去收租吗,等你回来,我就起来了。”许括正坐在马桶上打着游戏,随口应着。

  他只比沈知遥大两分钟,但两个人的生日却跨了一天。

从小一起长大的经历,让他再了解沈知遥不过。只要他的裤子还在身上,她一定会冲进来把他丢下去让他收租。

  一拳砸在打不开的门上,沈知遥压着怒火,转身走向门口:“我要你有什么用。”

  赖在她家,又不干活!

  走到玄关,手刚搭上门把,背后的门响了。

虚掩着的卫生间门后,弹探出一颗脑袋。

  许括上下打量一遍穿着卡通睡裙,厚厚的海藻面膜泥上,还贴着满脸黄瓜片的人:“你就这样下去?”

“怎么?”把还剩一截的黄瓜咬得清脆,沈知遥斜过许括一眼,“这不是挺符合包租婆的形象么。”

许括有一瞬间的呆滞:“你就不怕遇上平时吃宵夜的时候,遇到的那个夜跑帅哥?”

“到时候你那粉水晶手链,再努力你招桃花,桃花也不敢来。别人的粉水晶都是给自己招桃花用的,你的是给桃花辟邪用的。”

“没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沈知遥轻飘飘道,“夜跑帅哥一看就事业有成,青年才俊,怎么可能周二白天还在小区里游荡?”

  而且他最近好长时间都没在小区里夜跑,说不定去别的地方住了。

“倒是你,不是起来了吗?怎么也不下楼?”

闻言,门旁边的脑袋向后缩了缩,空气里有一瞬的凝滞。

“我原本是想说……卫生间里没纸了,你……”许括的声音逐渐弱下去。

“啪——”

  还没弱到最弱,就被防盗门无情地拍了回去。

“用手。”

  许括:?

-

工作日的下午,整幢楼安静得很,电梯里没有其他人。

  沈知遥一只手指甩着钥匙圈,把钥匙甩得“哗啦啦”直响。

  沈家父母早年做些小生意,趁房价低的时候,在这个小区买了几套公寓。

之前都是用作出租,补贴家用。只是位置刚好离沈知遥今年实习的公司不远,年初才腾出一套留给她住。

  沈家离这边不算近,自然而然地,这一片的“收租业务”,都一点一点地被他们用各种理由交给了沈知遥。

  到达七楼后,沈知遥径直走到701的门前。

701这家的主人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个月像是人间蒸发一样,打电话关机,发微信也不回。

  她之前来过很多次,敲门也没有回应。

  知道这次一样没有结果,只想赶紧交差的沈知遥半靠在门旁,百无聊赖地敲了两下。

  依旧没有回应。

耸耸肩,她直起身走回到电梯旁。

  不行,这样回去,到时候她妈又要说她敷衍了事,根本就不能体现她的尽职尽责。

  手还没有按上按钮,沈知遥解锁手机,立刻往回走。

  再站到701门口时,她和沈母的视频通话已经被接通。

屏幕里的人一手夹着麻将,狠拧着眉头。

  沈知遥将手机高举着,拿得很远,尽可能把自己和头顶的门牌号拍到一起:“妈,你看到了吗,这可是701。”

左手随手向后敲敲门,她踮起脚,又举高一些手机:“我来过很多次了,真的没有人。你看看,门都没……”

“开”字还没说出口,沈知遥面对的屏幕里,那扇门开了。

  缓缓地,开了。

  她愣住,将手机凑近一些。

  陈逸绅把手上的东西随手放在鞋柜上,才将门完全打开。

  他刚从国外出差回来,正在卧室里收拾行李。

因为刚搬过来不久,平日里这个时间,几乎不可能有来找他的人。

  之前听见的几声微弱的敲门声,陈逸绅起初还以为是对面住户的客人。要不是经过客厅时,听到门外窸窸窣窣的响动……

他的视线从被高举着正在视频的手机下落,落在面前的人身上。

  一张绿脸,脑袋上夹着两根粉色发根蓬松夹。

  额头上粉色的卷刘海筒,随着她的动作一跳一跳。

  陈逸绅简单地扫了一眼她花里胡哨的卡通背心睡裙,和脚上的人字拖:“……”

  沈知遥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她尴尬地朝自家妈妈笑笑,收起拿着手机的胳膊,转过身。

  抬眼的瞬间,整个人也跟着梗住。

……?

  夜跑帅哥?

  和爱情的第一个正式会面,她顶着一张绿脸,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

  黄瓜?

  淦啊!!!!!

注意到她手指上挂着的一串钥匙,陈逸绅抿唇,礼貌道:“您是收租吗?”

  沈知遥的脚趾蜷缩一下,声音也跟着弱下去:“嗯。”

“不好意思,我刚从国外出差回来。我去拿一下手机,您稍等。”

  夜跑帅哥的声线很好听,有些像她乙女游戏里最心水的CV。

只可惜,她不仅不是女主,还顶着一张绿幕脸,只有被抠图的命。

  在门口等陈逸绅去拿手机的工夫,沈母已经把视频电话挂断。

  愤恨地又咬下一口黄瓜,沈知遥垂眼盯着手腕上的粉水晶手串,鼻尖抽动。

请问您就是被大师开过光的,传说中超级灵验的招桃花的粉水晶吗?

  您看到这个场面,就不为自己感到羞耻吗?

  我看您这业务能力,要不改行直接当佛珠得了。

  沈知遥的二十二岁,终于看破红尘。

  她悟了。

  要什么姻缘?

  什么姻缘都不如人生寡淡,收租万贯。

第2章 老冰箱 “还真是喜欢绿色”

  陈逸绅从沙发上找到自己的手机,再回到门口时,门外的人正啃着黄瓜端详着手腕上的手链。

  他轻咳一声:“我扫你?”

正沉浸在自己的初恋无始即终的悲伤中,乍地一听到他的声音,沈知遥一激灵:“嗯?啊,好。”

  她机械地解锁手机,打开微信。

  手突地一顿。

  不行,她以后还要正式加夜跑帅哥的微信,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就暴露自己。

  反正她现在满脸涂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几天之后,他肯定认不出来。

陈逸绅刚伸出手机,面前的二维码就瞬间被暗灭。

  把手顺势背在身后,沈知遥尴尬地圆场:“你就直接转给之前交房租的那个账号就行,我也是替别人来催的。”

  她开视频通话的时候,陈逸绅在门口也听了大概。

  他点头:“好。”

怕自己之后又忘记,他索性现在直接转账过去。

  付好款,面前的绿脸人还仍旧站在原地。

  以为她是不放心,陈逸绅将手机递出去:“已经付完款。”

  回过神,沈知遥暗骂自己一句,赶忙点头:“看到了,谢谢。”

“没事。”陈逸绅半侧过身,准备回去。

  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他想了想,还是转身,好心地提醒她:“你……”

  刚听他说个开头,沈知遥就感觉脸上一轻。

没等她反应过来,一片还粘着些绿藻面膜泥的黄瓜,在空中飞快地下落,“啪叽”一声落在地上。

  刚点头完还没抬起头的沈知遥:“……”

  陈逸绅抿起唇:“面膜干了。”

  他还是晚了一步。

-

  沈知遥终于悟了,想要她命的,不止她妈和甲方,还有该死的月老。

  从小到大,她一旦铁树开花,就必定是大型社死现场。

幼儿园大班时,五幼大姐大沈知遥审美掉线,偏偏喜欢隔壁班无恶不作的小霸王,没事就追着那个大块头满幼儿园跑。

  童年的喜欢简单而又纯粹,但这纯粹止于一次摔倒。

  摔倒前的一刻,她扑进他的怀里。

时间仿佛被放慢,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浪漫。

  如果忽略她顺势把人家的长裤拽下来。

  那一年,春风和煦,阳光正好。

  无恶不作的大块头一手提着自己的长裤,低头看着身上海绵宝宝的中裤,哭得震天响。

  初中就更绝了,期末体育课,大型考试现场。

沈知遥猛地一个前滚翻,除了刚开始额头挨到垫子,就再也没碰垫子一下。

  直直滚到她喜欢的男孩子面前。

  当时那个男生刚在旁边做完前滚翻,准备绕回去。没想到一个猝不及防,被她直挺挺一脚踹到差点永生丢失尊严。

于是,又一个她心爱的人,哭了。

  只是在听到她真诚地说她会负责的时候,他哭得更大声了些。

……

  沈知遥垂头丧气地回到楼上,拉开门,就看见许括像个猴似的蹿去客厅。

“哟,真用手擦的?”她凉飕飕道。

“出来拿的纸,”许括白了她一眼,揉揉还有些麻木的腿,“怎么样,租金收到了?”

“直接转给我妈了。”

“啊?”财迷也有今天?

  许括慢悠悠地走到卫生间门口,倚着门框挑眉,“不是说这房租给你,当作半年生活费救济吗?”

沈知遥正用流水使劲扣着已经干掉的面膜泥:“钱财乃身外之物。”

  她的心都死了,还要这房租干什么!

“你不是说要买个小电动车去上班么,省得挤地铁。”

  前段时间他们刚看过新车广告,爱凌最新推出一款小巧的新能源电车。

薄荷绿的颜色,难得击中沈知遥出走二十年的少女心,而且只需要三四万就能拿下。

  终于把面膜泥软化,她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安慰给谁听:“许括,鲁迅他老人家说得好,四个轮子的是电动车,两个轮子的,也是。”

她将脸洗干净,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长叹一声。

  收租一次,爱情没了,钱也没了,亲情也快没了……

  但甲方还在。

  造孽啊。

“我怎么感觉你回来之后,情绪就不对啊。”许括半眯起眼睛,懒散地问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

双眼放空,沈知遥生无可恋地侧过脑袋,指指水池里的黄瓜片:“你看这黄瓜,像不像爱情的模样?”

  许括:?

“是挺绿的。”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安慰妹妹,许括只好煞有其事地抿嘴,向前走两步拍拍她的肩膀。

刚拍两下,他突然想起他们之前的对话:“你该不会真的碰见夜跑帅哥了吧?”

  他之前和沈知遥碰到过几次那个夜跑帅哥,人是真的又高又帅,身材一流,惹得他都没忍住多看几眼。

“不仅碰见,他甚至差一点就能直接给我生活费了。”

  还用面巾纸帮她处理了掉在地上的黄瓜片。

“我建议你还是别再为难你的粉水晶,它真的已经尽力了,”许括强忍着笑,“没事,反正糊得这么厚,他又看不到你的长相。”

  他又啧了一声:“不过就是可能,他也会想买个手串辟邪。”

“许括,”沈知遥擦干脸,“你刚刚是怎么出来拿纸的?”

  她家的纸都放在储藏室,离卫生间不远。

“就……拿呗。”

“反正你也不在家。”

“我忘记和你说了,上周我给家里安了摄像头,那个视频传到云端可以保存一周。”

说完,她又补了一句:“还可以拷贝出来。”

  满意地看着许括的脸越来越僵硬,沈知遥柔声安慰:“买什么手串辟邪啊,花的都是冤枉钱。把你的光屁美男照打印出来挂门上,效果一顶一,绝对能辟邪。”

-

陈逸绅这次去国外出差,带回不少当地的食物原材料,也购置了一些店内陈设。

  东西有些多,他事先叫店员第二天来帮他一起。

“店长,要不然你先放在那里,我一会儿和你一起抬这个机器。”手上抱着两箱原材料,店员李央不放心地跟着身边的人。

“没事,拿得动。”

从电梯出来,李央以为陈逸绅的车位就在不远处,完全没想到还要走好几分钟。他有些喘:“还要再走吗?”

“到了,”陈逸绅抬眼,“车位是直接从房东那里租的,有些远。”

  又绕过一个转弯,才终于看到他的车位。

已经过了上班高峰的时间,僻静的角落只停着一辆黑色的车。偏长款的车型,硬挺的线条旁边……

  偎着一辆小巧的薄荷绿电瓶车。

  李央怔愣的时间里,陈逸绅已经把机器放到车内。他小跑两步跟上,把箱子递给陈逸绅:“店长,你的房子还没装修好?”

“再过两天就差不多了,但还是要放放味道,”把东西放完,两人坐进车里,“正好这边离店里也近。”

“不过也真是椹南市的核心公寓,连电动车都要付停车位的钱,”李央向窗外瞥了一眼,“这车位肯定不便宜。”

刚刚他离得远没看清,还以为是沿着车位边停着,没想到还有专属车位。

  陈逸绅降下车窗,也跟着看向隔壁车位里车头朝外,规规矩矩停在正中间的薄荷绿电动车。

  啧,这也是倒车入库停进来的?

眼皮一搭,他发动车子,低声喃了一句:“还真是喜欢绿色。”

第3章 老冰箱 老中二病了

  沈知遥目前在一家广告公司实习,不是那种高大上的4A国际广告公司,而是本土的民营企业——

  承接除了广告一切的,有关运营和设计的小公司。

但胜在福利和薪资都很好,同事年纪都差不多大,办公室小争斗也很少。

  她还没毕业,仍在实习期,所以不用每天都去公司坐班。

  除了一个项目改了二十遍,却用回第一稿的时候。

  比如倒霉的今天。

  午后,夏日的烈阳让整个城市都笼罩在热浪中。

以玻璃幕墙为主体的大楼,免不了被炙烤的命运。

  室内的空调开着,即便是把窗帘放下,依然驱不散闷热带来的困意。

“下楼去喝杯下午茶?”潇洒地按下回车键把邮件发送出去,沈知遥伸了个懒腰,屁股一动。

撅着屁股,熟练地将半个身子滑出自己的工位。

  她冲着后面工位的霍燃眨眨眼睛:“楼下那家咖啡厅上个月刚开业,你不是说想一起去?”

“哟,刚刚被总监训完,现在又有胃口喝下午茶了?”霍然挑眉。

“正是因为被总监训了,所以才要喝下午茶弥补一下受伤的弱小心灵,”沈知遥难得猛汉撒娇,“去嘛。”

  霍燃跟的项目这马上就要截止交稿,忙得焦头烂额,一个话痨活生生被甲方憋成闷骚,累得连话都不想说一句。

她抬了抬眼皮,手依旧还拿着笔在手绘板上飞速前行鬼画符。

  她用大学四年同寝,一起工作半年的默契无声地告诉沈知遥:没看见爸爸正忙着么,滚。

沈知遥依旧不死心,用手指扒着霍燃的桌子边,在隔板后露出两只眼睛:“沁沁昨天去了,她说店员一顶一的帅。能让你死了八百年的少女心,甘愿死第八百零一次。”

  见霍燃依旧没理她,沈知遥深吸一口气,决定再努努力:“沁沁的眼光没错的,至少不会让你从青春制作人变成青春受害人。”

  下一秒,无动于衷的人笔尖一滑。

迅速地按下CtrlZ,昨晚刚追过节目追到绝望的霍燃被精准踩到雷区。

  气字当头,但她握着笔的手依旧动着,脸上保持礼貌的微笑:“再帅能比甲方爸爸给钱的样子帅吗?”

  沈知遥一时语塞:“你偏要这样比,那我也就不客气地说了。”

“你这个对比的前提是,甲方爸爸愿意给钱。”

  至少不会让她们改101次。

  深吸一口气,再度被精准踩雷区的霍燃保存好工程文件,站起身:“遥遥,你多好一个小姑娘,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长了张嘴。”

-

沈知遥他们公司所在的写字楼楼下三层是商场,新咖啡店开在一层,共两层,名叫La vie。

  这家店不正对路口,在底商中算是隐蔽的,不显眼。

  这还是三个月前她去楼□□验店修耳机时,偶然间发现的。

“天……”还没走到咖啡厅门口,霍燃远远地瞥到那长长的尝鲜队伍,脚步立刻顿住,“咱们两个还不如去隔壁星爸爸。”

  沈知遥明显也望见了那排队的人,不输之前第一家某茶开到椹南市时的盛况。

一把抓住扭头就跑的霍燃,沈知遥一个反手锁喉,强行拖着她走向队伍,大哲学家又开始哔哔叨叨:“你不是说盯屏幕太久,都要长针眼了吗?想洗眼睛,必先劳你心智,渴你体肤,排个长队……”

“您这小学古文还记着呢?”

“姐妹,爱的代价总是如此刻骨铭心。”

面对沈知遥的语重心长,霍燃思索片刻,摊开手:“我的爱水到渠成,似乎没有付出过代价。”

“我劝你闭嘴。”

“我们上赶着给人家排队送钱,什么时候能轮到甲方爸爸们排着队给我们送钱?一套方案难求,我们说什么就答应什么。”被沈知遥抓着,没能逃脱的霍燃卑微叹气。

  沈知遥睨了她一眼:“这简单,只要甲方真的是你爸爸。”

  霍燃:“……”

  说话间,两人也已经走到店前。

  刚推玻璃门,清甜中带着点点酸涩的豆香便扑面而来,和店内大面积的原木色相得益彰。

为了弥补身处阴面的遗憾,店里用大块的落地玻璃增加采光,墙一侧则全部安上通到顶的书架。书架旁立着一架木质梯子,方便取阅高处的书籍。

直上直下的楼梯被改为木质旋梯,依着旋梯的大小,二楼挖了一个圆形的中空,大而复古的吊灯从二楼天花板垂直伸向一楼。

  暖黄色的灯光配着木质结构的纹理,慵懒闲适。

  是她小时候梦想自己开的咖啡店,所应该有的样子。

  而梦想的后果是,她用三个月的时间,迅速地从创业到结业,收拾收拾拍拍屁股滚来上班。

正值周一,来尝鲜外带的人较多,沈知遥她们排了十几分钟的队伍,才点上单。

  在椹南市待久了,其实她们对排长队也早就习以为常。

  队伍缓速地移动,霍燃的注意力全在手机里的邮件上,没再说什么。

“两位想喝些什么?”点单的服务生看上去年龄不大,白净的脸上是干净又阳光的笑。

“两杯少冰脱脂奶拿铁,带走,”瞟过一眼旁边的展架,她又加了一句,“中杯。”

  大中小的杯型,终于是常人可以理解的杯型设置范畴。

莫名觉得舒服而又愉悦得多。

  她发誓,她没有内涵某品牌的意思。

  咖啡厅里的人进进出出,谈论事情的声音盖过店内的音乐。

  吧台里的咖啡师并不多,但都是男性,长相各有各的特色。

  唯一的共同点,是足够帅气,不同类型的帅气。

看上去像极了不正经的咖啡店。

  尤其是专门做手冲的台位后面,那个背对着她们,挽着白衬衣袖子认真冲咖啡的男人。

  只是看背影,就似乎已经足够。

男人的个子很高,需要微弯着腰。他半低着头,头顶暖黄色的光照在棱角分明的脸上,恰到好处地落下阴影。

  沈知遥倚在出饮台旁边,玩着手里的隔热纸套:“你说,开一家男仆咖啡厅,是不是能赚大钱?”

  手冲台离她们的位置不远,但胜在下午来谈事情的人很多,店内很吵,就连店内钢琴曲都听不清。

她盯着那已经研磨好咖啡豆,拿起注水壶注水的男人,毫无顾忌:“最好是能先给你算个塔罗牌。然后握着你的手,在昏暗的烛光下,神情地望着你,开始开导少女情窦初开的心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他控制的水流刚刚突然有些猛了。

可能是刚开业,业务不熟练,手有点抖。

“男仆多捞啊,不如执事店听起来大气。”霍燃显然也注意到了那个男人,正摸着下巴虚着近视眼看着。

“……”沈知遥甘拜下风地拍拍霍燃,“不愧是老二次元了。”

沉默半秒,她越想越觉得这个提议不错,又补了一句:“不过说真的,是个好商机。”

“沈女士的两杯少冰脱脂奶拿铁好了,请取一下,谢谢。”

  两人交谈间,咖啡也已经做好。

刚拿到咖啡,沈知遥还没来得及插管,一直握在手心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用眼神示意霍燃帮她插上,解锁手机。

  【知遥,来了新活,十分钟之后会议室开会。】

  沈知遥的脸色变了变,低头嘬了两口咖啡的同时活动了一下脚腕。

下一秒,霍燃正要开口问是不是该走了,旁边的女生就踩着高跟鞋在她面前一闪而过。

  霍燃:“……”

  你跑个屁啊,账不是已经结过了吗?

-

  出饮台前等待的顾客换过一波,也终于变得安静一些。

  站在手冲台后的男人动作优雅,将分享壶内冲好的咖啡缓缓倒入马克杯中。

把咖啡递给客人,陈逸绅才转身回到后厨。

  刚刚负责点单的李央已经在后厨的椅子上歇着了,陈逸绅进去洗手,思索半天才问道:“李央,执事店是什么意思?”

“芝士?”李央挠挠头。

“应该不是,执事咖啡店的执事。”陈逸绅将手指上的水擦干净。

一句重新确认字音的话,却让李央突然没了声。

  陈逸绅转过身见他正拿着手机在查,也走过去站到他身后。

  网页刚刚刷新出来。

  屏幕上,六个男人穿着燕尾服西装一字排开,带着白色的手套。

  或棕或黑的头发半长,半遮住眼。

三分忧郁,六分薄凉,九分恭敬,以及十二分的温暖。

  浑身上下都充满这等差数列的气质。

  而屏幕外的两个男人,陷入冗长的沉默。

  没想到陈店长表面上是个业界精英,实则老中二病了。

李央在“老板不会要让我们改行当牛郎吧”的震惊中转过身,看着同样陷入沉默的老板,嘴巴张开又合上。

  如此反复数次。

  这份兼职是他好不容易才找到的,比其他店的工资都高很多,还包吃。

  作为卑微打工人,老板的意志就是他的意志!

在陈逸绅的视线终于转移到他身上后,李央动动半张着的嘴,半天才憋出一句:“偶……偶揪桑麻?”

  陈逸绅:?

  为什么所有人都在说他听不懂的话?

第4章 老冰箱 “冲冲?”

  也不知道最近老板是不是缺钱花,公司一反常态地接了好几个急单。

急单总归是吃力不讨好的,整个工期时间短不说,和甲方的交流时间也会压缩,返工的次数也会增加,通常要连着熬好几个通宵。

  分配急单是个玄学,通常要看命。

  沈知遥认命,这次她就是那个被抓去卖给甲方的幸运小孩。

偌大的会议室里,靠窗正坐着一个盘起头发,戴着方框眼镜的女人。

  会议似乎刚开始不久就结束了,会议室里的温度还有些高。

“来了?”女人听到响动,抬起头瞥了沈知遥一眼,声音冷淡,随手一指,“拆礼物吧。”

“礼物?”沈知遥眼皮一跳。

  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沓文件,顺着总监的目光低下头,沈知遥拿开最上面的白纸,露出底下那张。

  干净的纸上,粗黑的白板笔写下的大字,触目惊心。

——火红的,足够红火的,生机勃勃的网站设计方案。

简明扼要的短句,没有其他的条条框框和几百字的小作文扩写,足够清晰有力。

  三个“的”,和“生机勃勃”这样高级得需要去深刻体会的词汇,让沈知遥猛地窒息。

见她发愣,女人按了一下圆珠笔,在安静的室内发出“嘎哒”声:“知遥,有什么问题吗?”

  眼前飘过几百个小学手抄报的红专模板,沈知遥眨眨眼睛,声音干瘪:“总监,他们只说了要红火的……配色?”

“嗯,”总监点头,又补了一句,“老爷子喜欢。”

“你先出个初版方案,过两天和老爷子聊一下,看看修改意见。”

  一口气憋在胸口,沈知遥的笑僵在脸上:“好的。”

——红火的,爷爷的网站。

  她来实习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自己的事业即将迎来滑铁卢的准备。

  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滑铁卢提得这么前。

-

人只要一忙起来,时间便过得飞快。

  尤其是面对满眼的西红柿炒蛋配色。

  等沈知遥终于察觉到颈椎的不适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公司里平时上班很随意,不用打卡。

  每名员工手里的项目不是很着急时很闲,但忙起来基本上要连着几个大通宵。

坐在身后工位的霍燃因为实在熬不住,今晚提前回去休息。

  公司内还有几个工位亮着灯,安静中除了偶尔的空调声,只有几声敲击键盘的声响。

  将屏幕关上,沈知遥活动一下脖子,拿起手机出了办公室。

离商场十点关门的时间不远,许多店铺都已经在做打烊前的准备,地下一层的餐厅早已停火。

  正值夏天,沈知遥也不是很饿。慢慢地走到二楼,她突然想起下午在La vie时,店员身后的架子上,摆着一排不同的咖啡豆。

  看包装,品质不错。

脑子里想着,脚也就控制不住地自动转了个弯。

  推开玻璃门时,临近打烊的店里只有零星的几个顾客。

“欢迎光临,请问您需要什么?”点单的店员依旧是下午的那位男生,只是原本神采奕奕的脸上,已经有些遮不住的疲惫。

沈知遥在冷柜前面停住脚步,正纠结着,一阵快速的脚步声便打破沉默。

  快步走来的女生正拉着背包的拉锁,手臂上搭着店员统一制式的衬衣:“李央,我留了些新品在桌子上。店长他不喜欢吃甜食,要麻烦你先试吃一下了。”

“什么新品?”李央眼睛一亮。

“小熊饼干,”她皱皱鼻子,又加了一句吐槽,“真的一口都不吃,根本不上钩。”

  李央忍不住打趣:“这就是你不对了,猛男店长怎么能吃小熊饼干?让他扭扭捏捏地吃小熊饼干,还不如让他刷后厨的盘子。”

猛男店长?

  沈知遥竖起耳朵,顿时来了兴趣。

“吃个小熊饼干而已,”女生撇嘴,耸肩将拉好拉链的背包甩在身后背好,“晚上记得给我发反馈,我先走了。”

“嗯。”

沈知遥一直面对冷柜而站,偷偷听着。再抬头时,李央正站在冷柜后,友好地看着她。

  男生的短发很清爽,白净的脸上架着圆框眼镜,少年气很足。

“一块蓝莓芝士奶酪蛋糕,”她迅速反应过来,指指玻璃柜里的蛋糕,有些尴尬,“再要一杯手冲咖啡,都在店里用。呃……有什么推荐吗?”

“店里刚好新来了一批豆子,圣多斯怎么样?”

“嗯,那就这个。”她点头,视线随即装作不经意地,在咖啡厅内转过一圈。

  店里似乎只剩这一名店员,白天和霍燃来的时候只鉴赏过背影的那个男人,也不在店里。

应该是已经下班了吧。

  还有他们店里的猛男店长,她一次都没有见过。

  到底能多猛男呢?

  心底泛起隐隐的失落,她接过李央递来的蓝莓芝士蛋糕,不好意思地笑笑:“店里的卫生间在哪里?”

“在二楼,一上去右转。”

点单间,又有几个客人离开。

  沈知遥把蛋糕放到手冲吧台,转身上楼。

  刚一脚踏上最后一节台阶,她手中的手机猛地振动一下。

  【总监:老爷子刚刚说,怕你有不明白的地方,明天先开个会。】

  【总监:不用特别完整的初稿。】

明天……就开会了?

  滞留在后面的另一只脚,直直地磕上最后一节台阶。

  在即将跪趴在楼梯上的前一秒,沈知遥下意识地扭头抓住楼梯扶手,视线也扫到楼梯旁边的小门。

  这卫生间还挺隐蔽。

快速回复过总监消息,沈知遥收起手机,走到小门旁边。

  压下把手,她直接推开了门。

  门开的速度不快,让沈知遥很快察觉到不对。

  门内的空间,几乎全被冷柜和料理台占据。

  下午见到的那个男人正微弯着腰,双手半抬,手被置物架挡住。

  但看样子像是在做餐点。

挽到手肘处的衬衫,平整的袖口,干净利落的短发。

  因为身高,他不得不微弯着腰,眼神却依旧专注。

  沈知遥愣在原地,半开的门没有再被推得大打开。

在门被打开的前一刻,陈逸绅的确非常专注。以至于门外走动的声音都没听到,门轴转动时他才如梦初醒。

  空气静止两秒,他才故作镇定地掩饰:“李央,你……”

  动作间,几颗小熊形状饼干从手掌侧面滚落,掉下料理台。

  食指和拇指不自然地弯曲,还捏着一块脑袋已经没了的饼干。

小熊饼干在地上滚过两圈,最后静静地躺在白色的瓷砖上。

  一左一右的两人站在原地,目光聚焦在中间那块饼干上,又转而看向彼此。

  视线在空中交汇,空荡的厨房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冰箱的低噪音。

  沈知遥疯了。

  啊啊啊啊啊,怎么是那个租她家房子的夜跑帅哥?

别慌,没事,她今天不仅没涂面膜泥,还用了东方现代换头术,他肯定认不出来自己。

  沈知遥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握紧,强迫自己镇定地看向他。

  直勾勾的视线在到达对方那里,反而转变为一种浓烈的渴望。

漫长的沉默后,陈逸绅才动了动,指指地上的饼干:“吃吗?”

  摊开手的样子,还有些无辜。

  沈知遥:?

  您请顾客吃地上的?

“超过三秒了。”

  不能吃了。

“那……”陈逸绅若有所思着,余光瞥到一旁的洗手池,“冲冲?”

  沈知遥:???

第5章 老冰箱 “只收现金”

  沈知遥僵在门口的同时,陈逸绅将地上的小熊饼干收进垃圾桶里,又把桌上剩下的饼干摆好。

  淡定自若得仿佛没有半点慌张。

  向后退一步,他满意地看向料理台。

  除了量少了一半,其他看不出任何不妥。

只要再皱着鼻子走出这厨房,他就还是不屑甜食的成熟男人。

  用纸巾擦着手,陈逸绅走出后厨,将门带上。

  微偏过身,他眼神淡扫过门口的人:“有什么事吗?”

“没有,我是来找卫生间的。我以为这个门是卫生间,推开结果发现你在吃……”目光落在夜跑帅哥胸前的铭牌上,沈知遥的声音戛然而止,停顿得恰到好处。

——Page Chan,陈逸绅,店长

  很好听的名字,就可惜是个店长。

——让老板吃小熊饼干,还不如让他在后厨刷盘子。

回想起刚刚店员的话,沈知遥突然什么都明白了。

  所以陈逸绅现在是在后厨舔盘子?

  陈逸绅挑眉,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他越挑眉,她也跟着不甘示弱地把眉毛挑起。

  在沈知遥即将挤出新一道抬头纹时,面前的人终于放下眉毛。

陈逸绅伸出手,指向另一个方向。

“卫生间在那边。”

“……谢谢。”

-

  二楼已经没有客人,陈逸绅偏头又看向那个背影,视线滑到她手腕上的手链。在原地又站了一会儿,才转身下楼。

楼下,李央正在打扫卫生:“店长,有一位女士刚刚点了一杯手冲,圣多斯的豆子。”

“好。你先回去吧,再晚就没有地铁了。”陈逸绅向李央点点头。

  环顾店内一周,他都没有看到新的客人,只有一块没有动过的芝士蛋糕放在桌上。

  估计是刚刚楼上碰见的那个女孩。

随手又将吧台的桌子擦了一遍,陈逸绅才看见她从楼上下来。

“您点的手冲吗?”他问道。

“嗯。”沈知遥在吧台后坐下。

  陈逸绅朝她轻点一下头,随手将刚刚因为慌乱而弄皱的衣袖重新挽好:“稍等。”

霍燃曾经和沈知遥讲过,她一直不敢点手冲咖啡。

  因为自己怕生的性格,大概只能和店员面面相觑。

  几分钟的手冲过程,能让她尴尬到脚指头在地上连夜抓出个十八层地下室。

  沈知遥再不怕尴尬,但想起刚刚在楼上发生的事,还是止不住地头皮发麻。

已经绕进柜台里面的男人反而神态自若,转身从架子上拿下咖啡豆和滤纸,开始在她的面前操作。

  他离她很近,近到她可以在他垂眼时,看清他根根长而卷翘的睫毛。

  陈逸绅是单眼皮,此时又板着一张脸。

只有在这个隐秘的离得很近的角度看过去,这张棱角分明、五官深邃的脸才添了几分柔和。

  他很安静,没有在手冲的过程中和她搭话。

  也许是因为这份专注,无论是温度还是水流水量,都被他拿捏得很好。

  纯熟的动作,是一种视觉享受。

店内音响放着的夜曲,是《肖邦降D大调第8号夜曲》。

  时间随着乐曲缓缓地流逝,最初尴尬引起的波动又渐渐恢复平静。

  沈知遥静静地看着陈逸绅,只觉得世界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无边的夜里,柔缓的曲调下,只有他修长的手指和淡淡的咖啡香气。

  将萃取好的咖啡倒入用热水烫过的瓷杯里,陈逸绅把瓷杯轻放在沈知遥的手边,垂眼道:“请您慢用。”

  瓷杯轻磕在木质桌面上,发出一声不大不小的响声。

  沈知遥如梦初醒,她回过神,拿起温热的瓷杯,垂眼抿了一口。

酸度适中,口感醇厚而带有轻微的坚果味道。

  搭配刚买的乳酪蛋糕,冲淡了些甜腻,也冲淡一天的疲惫。

  陈逸绅见她喝了,才将分享壶中剩余的咖啡倒入另一个瓷杯。

  抿过一口,他的眉头微微蹙起。

细微的表情变化,被一直看向他的沈知遥收入眼底。

  或许是心情大好,她难得主动评价:“很久没喝到这样的手冲了,真的不错。”

“店长,我先走了,”从楼上下来的李央插话,“我拿了店里一个袋子装小熊饼干。”

陈逸绅的视线越过沈知遥,看向她身后:“嗯,这种事不用和我说。”

“丽丽这次留的小熊饼干有点少,可能收集不了特别多人的反馈。”

  李央在附近的大学就读,每天来这里兼职。

  平时也会带一些店里的新品回去,给朋友们试吃,做反馈记录。

又看过一眼手机,他摸摸后脑勺:“不对啊,她之前说,这次留的还是以前的量。怎么少了?”

  沈知遥拿着马克杯的手一顿,笑着抬眼看向陈逸绅:“该不会是……”

  在陈逸绅愈发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她握着马克杯的手也无意识地收紧。

扫过一眼他胸牌上的名字,沈知遥又接着刚刚的话,轻笑出声:“刚刚陈店长让我在楼上试吃,是我吃得多了吧?”

  不仅让她试吃,还让她洗洗捡地上的吃。

  陈店长的待客之道,让客人感动得直奔洗手间。

她背对着李央,却是说给吧台里的人听的。

  眼神交汇,陈逸绅的胸膛猛地一起一落,打了个无声的闷嗝。

  人却依旧板着脸。

  沈知遥这次实在是憋不住笑了。

“那我先走……”李央话说到一半,听到沈知遥这样大笑,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看看依旧严肃的店长,还有背对着自己的客人,无辜眨眼:“发生什么了?”

  沈知遥嘴角擒着笑,挑衅似的朝陈逸绅挑眉:“吃饱了撑的。”

  陈逸绅:“……”

  表面上在骂自己,实际上在内涵他。

  深谙一手自如的阴阳怪气。

等李央离开店内,柜台内只剩下陈逸绅一个人在做最后的清洁。

  借由租房搭讪那条路已经行不通,在他夜跑的时候去强行认识又略显突兀。

  一直苦恼于怎样和夜跑帅哥搭话的沈知遥,在即将绝望时,发现为她关上无数扇门的月老,这次给她开了窗。

她突然爱上上班了,以后她一定天天来上班!

  沈知遥看着正在认真擦杯子的男人,视线又再度飘落在他的胸牌上。

Page Chan,佩奇陈。

  佩……奇?

  沈知遥没忍住,又再度笑出声。

店内的音乐已经关掉,她的笑声在空荡的咖啡厅内,显得更加清晰。

  正将所有咖啡豆罐排好的陈逸绅,听到笑声,搭了一下眼皮。

  她偷看他的样子,正正巧巧被他当场抓包。

  沈知遥没有躲避他的视线,反而笑着拎起放在一旁的背包,举过肩膀:“佩奇,你看,是你弟弟。”

黑色小巧的双肩背包上,一只乔治挂件正来回摇摆着。

  向斜上方固定的粉色小手,到有点像是在打招呼的意思。

  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向自己的胸牌,陈逸绅的眉心一跳。

“是Page,不是Peggy。”他强调。

“翻译过来也是佩奇。”

“……”陈逸绅沉思了几秒,背过身去,擦拭后面的台子。

  呀,还挺傲娇。

  陈逸绅把吧台最后一角擦干净,转身发现那女孩仍旧在看他:“我们要打烊了。”

“麻烦帮我再拿一杯大杯冷萃打包,谢谢。”喝完最后一口咖啡,沈知遥舒服得眯起眼睛。她左手托腮,迷离的眼神就没离开过陈逸绅的身上。

  走到收银台边,陈逸绅点头:“一杯大杯冷萃。还需要加点什么吗?”

“需要啊,”沈知遥把蛋糕叉子放下,舔了舔嘴唇,“加个微信?”

实在不行加个支付宝好友也是可以的。

  在她热切的目光中,笔挺的男人偏过头,看向她。

  四目相接,沈知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声一声,如榔头砸在玉盘,哐叽哐叽。

  伴着他薄唇微启,大榔头,也跟着渐渐提起。

“一共四十,只收现金。”

  沈知遥深情地望着他,嘴角的弧度僵在脸上。

  她的心降落了。

  并且迫降失败。

第6章 老冰箱 “佩奇”

  沈知遥感觉自己老了,年轻时一连能刷好几个大夜,昨晚一杯手冲一杯冷萃,还是扛不住困意。

当代社畜,睡得比猫头鹰还晚,起得比鸡还早。

  高层的落地窗外,东方已渐渐泛白。

  再也抵不住困意,沈知遥的脑门直接磕在桌上,去梦里改稿。

  虽然才二十三,但她居然已经能感觉到身体在走下坡路。

  老了老了。

浅睡过一个半小时,揉揉自己酸痛的颈椎,她去卫生间洗过脸,打算下楼找点东西吃。

  七点多一些,商场的大门还没有开。

  椹南市的上班时间普遍朝九晚六,此刻整栋大楼里静悄悄的,除了刚换好工服的清洁工,见不到其他人影。

她坐直梯到达一楼,从写字楼的大门出去,绕着楼转过一圈。

  商场的店铺也大多跟随写字楼的上班时间开业,除了便利店,每一个橱窗里都是昏暗的。

  走到角落,她的脚步一顿,意外地发现La vie通向外面的门是开着的。

她推开门,试探地问了一句:“请问,现在营业了吗?”

  正在收银台前整理零钱的女孩显然被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看向另外一个方向。

  陈逸绅把手上最后一本书插进书架,整齐地码好,才转过身:“喝点什么?”

  看来是营业的。

已经饿得两眼冒星的沈知遥听到这话,立刻推门进去。

“给我热一个鸡肉卷吧,”冷柜里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她随口道,“在这吃。”

  陈逸绅在她纠结买哪个的时候,已经绕进吧台。

他戴上一次性手套,微倾身:“一天不要摄入太多咖啡。热牛奶或者果汁?”

  他在关心她吗?

  母单二十三年,终于有一个单身适婚年龄的男性关心他了吗?

  沈知遥挑眉:“也是你亲手做?”

  陈逸绅把鸡肉卷从烤箱里夹出来,转身给了沈知遥一个眼神:爱喝喝,不喝拉倒。

  她立刻反应:“温牛奶吧。”

接过陈逸绅热好的牛奶,沈知遥仰头就灌了一口。

  奶泡细腻,奶香浓郁,就是有些寡淡:“我还是想喝手冲。”

  尤其是你的手冲。

  再次面对直勾勾眼神的陈逸绅:“……”

他就是不小心拖欠了半个月租金,也没必要一直盯着他怕他跑了吧?

  既然已经进到吧台,陈逸绅索性就在后面清点一下前方库存的货物,看看有什么需要从后面仓库里补进来备用。

  同时,完全忽视掉沈知遥。

沈知遥在吧台的高脚凳坐下,还没吃两口,许括的电话就打进来:“沈知遥,你怎么昨晚没回家?”

“加班。”她的声音丧到极点。

“哦~怪不得昨天连夜跑帅哥都不偶遇了。你要是能追到夜跑帅哥,我在杏月湾的那套房子,半年的房租都给你。”

许括和沈知遥虽然一起长大,但两个人截然相反。前者一路第一,直通博士。

  而后者,一路吊车尾,最后还是被绘画技能救到了椹南大学。

  比起沈知遥对未来的迷茫,许括的前路因为科研,反而无比清晰。

听着那边的幸灾乐祸,沈知遥体内热血涌动,想找许沙袋暴揍一顿的冲动回归体内。

  但在抬眼看到正磨咖啡豆的陈逸绅,所有的生猛统统化作一声软糯无骨的:“哼。”

  许括从出生起,就没有听过妹妹发出过这么柔弱的声音。

  怕不是熬夜伤到了元气?

他有些担忧:“沈知遥,你要不然下午去椹大的附属医院挂个号?”

“许括,”沈知遥咬着后槽牙,“你刚刚说话算话吗?”

“嗯,半年的房租。”

“到时候可别反悔。”

  杏月湾半年的房租,加上她转正之后的工资,攒一攒,二轮电动变四轮电车。

  拼一拼,一人变一对。

怎么算都是个不亏的买卖。

  舌尖抵住上颚,沈知遥用余光扫过陈逸绅,心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想。

  在金钱面前,安安静静地吃早餐是不可能的,永远都不可能安静地吃早饭的。

  她用纸巾将鸡肉卷包好,咬下一口:“你们店还在试营业?”

“嗯。”

“这店面不便宜,我一直以为做咖啡精品店会亏钱的,尤其是在这种繁华地段。不过我觉得,你们的店说不定会是个奇迹。”开始没话找话。

“怎么讲?”陈逸绅似乎来了兴趣,难得接话。

“熟客介绍。我在楼上工作,我们公司里早就传遍了,说你们店里的店员都很养眼,业务能力也强。只不过……”

“不过?”

  沈知遥用纸巾擦擦嘴,吐槽道:“大清早的还放肖邦,你们老板是觉得生活有多苦。”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

我真的好悲伤,在雨中拉肖邦。

  陈逸绅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他一只手撑上腰间,好笑地摇摇头。

  捧着鸡肉卷的人听见他的笑声,微歪着脑袋,决定再接再厉:“你的生活虽苦,但是我甜啊。”

  陈逸绅:“……”

  尬住。

最近土味视频看得有些多,一不小心就说顺嘴了。

  说都说了,不如……

  沈知遥怕陈逸绅不相信似的,眨眨眼睛,一字一句地认真重复:“真的,我超甜的。”

“李央,把歌换了。”

  沈知遥:“……”

-

La vie的营业时间是早八点到晚十点,沈知遥今天能把门打开进去点单,纯属是意外。

  每周二和周五都是补货的日子,货物会在七点半左右运来。今天负责收银的店员没有多想,提前就把通往外面的玻璃门打开。

  谁也没想到,居然有在这附近上班的人这么早就来店里。

而且还是一只聒噪大喇叭。

  早上来店里的顾客不会很多,排班店员加上陈逸绅,只有三个人。

  他

  们拿着蓝色的小推车,把货物从门口运到仓库。

从沈知遥身后经过时,她习惯性地瞟了一眼。板车里有几箱牛奶和稀奶油,但更多的是咖啡豆、外带杯和手提纸袋。

“这个LOGO有点丑啊。”职业病发作,沈知遥小声嘟囔。

  陈逸绅:“……”

  怎么哪儿都有你,还真以为我听不见是吧?

  等陈逸绅在仓库把东西分类放好后再出来时,吧台旁边已经没有了人影。

瓷盘和瓷杯规规整整地放在那里,用过的纸巾已经被她自己拿去扔掉。

  陈逸绅走过去,眼尖地看见瓷盘下压着的一小张牛皮纸,是个名片。

——助理设计师,沈知遥。

  他又反过名片的背面,眼皮一跳。

章秋什么时候愿意招话这么多的设计师了?

-

  二十三岁这一年的夏天,沈知遥离疯魔只有一线之隔。

  要不是总监死死地按着她,提醒她理智,她可能会当场去世。

对于昨天拿到的“礼物”项目,她昨晚做了一整夜,今天就要展示方案。要命的是,对于甲方老爷子,他的早上从五六点钟就已然开始。

  早七点半开会,委实正常。

  这次的甲方是传统行业的老牌私企,扎根在三线城市,又是家族企业。

  现任董事长的确如总监所说,是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大爷。

  至于服务需求,其实很简单。

只是想要他们帮忙重新设计网站,如果成品不错会考虑后续合作。

  网站的功能和内容不多,在沈知遥看来,纯粹是想赶新潮、钱多想烧一烧。

  毕竟这种网站……

  估计连他们自己企业的员工都不会看。

工作比较简单,甲方财大气粗,给的钱又多。

  考虑到这种土豪老板如果满意了,以后也许会介绍更多的土豪老板朋友来砸钱,公司就毫无志气地接下订单。

  但事实证明,这项目根本就没那么简单。

“我们觉得这个界面应该更喜庆一点。”

“还能更红一点吗?”

“红红火火!喜庆!充满朝气的感觉!你懂吗?”

“懂吗!”

“别跟我说什么莫什么迪的,我们就喜欢鲜!艳!的!”

“这个字体能换成毛笔字吗,大气飘逸有风骨的那种?你能理解吗,就是那种……嘶……那种潇洒!”

“隐隐带着对尘世不屑的感觉!”

“仙人风骨!”

……

  电话那头,老爷子不停地拍着桌子,中气和火气十足,唾沫星子似乎下一秒就要从扬声器里喷出来。

  总监被吵得脑袋大,索性不吱声,找借口出会议室清净一下。

沈知遥和带她的师父只好赔着笑,继续和老爷子敲定方案。

  在自己的底线垂死挣扎,在老爷子的怒火边缘疯狂试探。

  挂断电话,整个小会议室终于恢复安静。

“知遥,有的时候其实没有必要那么固执。他们想要什么东西,你给他们就是了。”带她的师父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留下了一句话,就离开了会议室。

  沈知遥不想再继续面对堵心的工程文件,和霍燃说了一声,把东西放回工位后,拿着手机下楼。

  雨季的椹南市,每天都黏腻湿漉。

听说今晚依旧有暴雨,天阴沉沉的,刮着不算太大的风。

  沈知遥站在大楼门口,眯了眯眼,发现不远处花坛边挺拔的身影有些眼熟。

“嗨,佩奇。”她自来熟地走过去,打了个招呼。

陈逸绅听着高跟鞋敲击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才掐灭手中的烟,却没有其他的动作。

  他没有穿黑色的围裙,合身的白色衬衫和黑色长裤勾勒出他精壮的线条。

  赏心悦目。

“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抽烟?”沈知遥走到男人旁边,将胳膊搭在花坛的栏杆上,“这么社会的吗?不愧是佩奇。”

陈逸绅把烟随手扔进垃圾桶,没有接她的话。

  女生反而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我今天遇到了一个很奇葩的甲方,要把自己公司的网页做成王老吉配色。王老吉配色就算了,还要饱和度高的王老吉。”

“你敢信吗?”她长叹一声,像泄了气的皮球。

“我真的下不去手。”

“王老吉配色……”陈逸绅迟疑一瞬,最终才找到合适的措辞,“挺喜庆的。”

“别说了,这简直比‘我想要一种黑,五彩斑斓的那种黑’还可怕。”沈知遥哀叹。

看着她哀嚎,陈逸绅一个没忍住,笑出声。

“笑什么笑,”沈知遥白他一眼,“后者我可以告诉他,方案里的这种黑呢,虽然您现在看到的最终效果是黑,但是我们是用很多颜色叠加出来最后形成的黑色,就是您想要的五彩斑斓的黑。”

“可这个甲方就不一样了。高饱和的王老吉配色,是不可能改变的了,怎么劝也劝不动。”

  弯下腰,沈知遥企图把绝望的自己挂在栏杆上。

“我都能想象年终总结的时候我们总监说,这是知遥的作品。大家来看,这个王老吉它又红又黄,这个王老吉它又亮又潮,紧跟土味潮流,前进的步伐从未停止……”

  她抱住自己的脑袋,说着说着,把自己说哽咽了。

“我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在还没转正前,就走到了尽头。”

“你的职业生涯才刚开始,社会的毒打也才刚开始。”陈逸绅双手抱环,靠着栏杆听她吐完苦水。

“来一杯手冲?”他挑眉,“今天早上新来了一批咖啡豆,和rossis调配,味道还不错。”

  面对邀请,沈知遥答得干脆:“穷。”

陈逸绅瞥了惨兮兮的她一眼,迈开腿往店里走去:“不喝就算。”

“我不……”

  还没到中午,店里只有一两个外带正在等出饮。

  陈逸绅一手推着玻璃门,微偏过头,扫了一眼瞬间跟在他身后的人。

  沈知遥也没跟他客气,利落地从他身侧钻进店里。

见她进来,李央冲她笑着打声招呼:“您好,喝点什么?”

  虽然沈知遥只来过几次店里,但由于太频繁,也已经和李央熟悉。

  她狡黠一笑,扬眉道:“佩奇说要请我喝手冲。”

陈逸绅都不知道这人是如何做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即使当事人杵在一边,都能够处变不惊。

“佩奇?”李央有些摸不着头脑。

“佩奇陈,”沈知遥冲他身后努努嘴,屏蔽掉陈逸绅发出的杀人光波,“你们店长。”

  李央的五官瞬时间拧在一起。

还没等李央开口问她喝哪种豆子,陈逸绅走到他身边,示意他到一边去:“这是新品,还没定价,我来点单。”

  在李央疑惑的目光中,他索性直接挤开他,站在收银台后面。

“一杯特调手冲,店用还是外带?”陈逸绅面无表情地忽视沈知遥带着笑意的眸子,亮亮的,满是狡黠,“还要吃些别的吗?”

“看陈老板的样子,是想要坐地起价了?”沈知遥立刻看破他的心思,嘚瑟着撇嘴。

  呵。

  高岭之花在心里冷哼一声,毫无表情地打断:“办卡吗?”

  沈知遥:?

第7章 老冰箱 陈大哥的喜庆生活

“卡里有三张新品八折券,只适用于甜品和饮品。还有一张生日券,三张买一赠一,两张买二赠一券。店里刚开业,促销跳楼价,一张卡128元。买饮品送积分,积分可以兑换折扣券。”

  陈逸绅面无表情地,像是在说相声报菜名一样,一口气迅速念完。

声音毫无起伏波动,电视台不请他去播口播实属浪费人才。

  沈知遥总算见识到什么叫刷脸营销,她故作纠结一瞬,眉心微拧:“刚开业没两天,办卡的人不多吧?这次的手冲……”

  就当赠送了吧?

“很多。”陈逸绅打断她的话,指指收银台边上摆放的样卡,“挑一个吧。”

  沈知遥:“……”

  创业失败半年后,她终于悟了。

  她的失败,不是因为她开的店产品不好,而是因为没有可以冷着脸推销办卡的帅哥。

La vie的卡是一组套卡,一张普通积分卡,外加一个可以拴在钥匙链或者工作牌上的小卡。

  面对几张不同卡面的样卡,沈知遥觉得,现在的她像极了在乙女游戏里为爱氪金的自己。

  狗男人越冷漠,她越想为他氪。

  颜狗逃不过的。

最后,沈知遥还是拿起一张朴素的黑卡:“再要一杯少冰大杯脱脂奶拿铁,外带。这个卡可以绑定手机吗?”

“目前还不可以。”非常理直气壮,并没有任何抱歉的意思。

  沈知遥接过小票,认命地和陈逸绅一个在吧台内侧,一个在吧台外,向手冲吧台走。

还没在手冲吧台坐稳,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道:“你们有其他的店吗?”

“没有。”陈逸绅低着头,仔细地叠着滤纸。

  沈知遥有些心累:“你是在忽悠我啊,佩奇。万一你携款逃跑了,我这128不是打水漂了?”

闻言,陈逸绅抬起头,挑好两袋咖啡豆,半眯起眼睛。

“而且,你们这个卡是真的不太好看,不太好看得让人犯选择困难症,”她觉得自己需要扳回一局,“要不要考虑设计外包服务?”

  陈逸绅专注于按比例测量两款豆子的重量,懒得理她。

“LOGO也可以改,”沈知遥再接再厉,“全套外包服务加上念在我们的交情,可以给你打98折。”

  她眨眼:“加个微信,我们可以约时间谈一下方案。”

  对面那人没有及时搭理她,沉默间,肖邦的悲伤小夜曲又在他们脑顶回荡。

短暂的安静后,陈逸绅微哂,手上不紧不慢地继续磨着咖啡豆:“也想给我来一套王老吉配色?那La vie是不是要改名成‘陈大哥的喜庆生活’?”

“闭嘴,就你话多!”

-

天渐渐黑下去,夏夜来得再晚,公司里也依旧灯火通明。

“今晚不回家了?”沈知遥瞥了一眼画着画着,已经开始打瞌睡的霍燃,随口问道。

“不回,要做不完了。”霍燃已经完全放弃自己,直接摊在桌子上。

“感觉这份工作已经把我榨干。我秃了,但没有变强。”

“假期有和没有一样,还要因为工作的原因和男朋友吵架,”她扯着沈知遥的衣角,可怜巴巴,“别人都是女生想让男朋友多陪陪自己,我这边正好是反着的。他每天活得轻松又滋润,赚得比我多。这是什么世道,不给我一点活路。”

沈知遥脸色一沉,把霍燃的手扒拉下去,迅速与她划清界限:“霍女士,希望你不要在挣扎在温饱线努力养活自己,并且无依无靠的单身狗面前,变相抱怨秀恩爱。”

她强行把笔塞进霍燃的手里,声音一变,眼尾稍塌,开始激情哔哔哔:“狗子,你还记得你的梦想吗?要做世界上最优秀的设计师呐,你当时是这么和我说的。”

  又凑近霍燃一些,沈知遥化身人间唢呐:“呐呐呐呐呐呐。”

“滚。”

  嘴上一时逞强,肚子叫时,就是人间唢呐的火葬场。

“霍霍,我们出去吃点什么好呢?”半小时后,悔恨不已的沈知遥拉着霍燃的衣角,拒不撒手,“我好饿。”

“吃屁吧你。”

“真凶啊QAQ,你不爱我了。”

“快滚!”

  沈知遥的健身卡自从三个月前办过之后,就再也没去过。

天天嚷嚷着减肥,最后还是在晚上九点,选择吃一盆水煮鱼。

  毕竟有辣椒嘛,一燃烧,脂肪就没了。

  不胖,不胖。

鱼刚上来没多久,沈知遥手边的手机突然亮起。吃得正欢的她瞟过一眼手机屏幕,脸上突然换上微笑,优雅地拨下静音键,任由电话振动。

  五分钟后,也接到电话的霍燃幸灾乐祸:“喏,你妈电话。”

  沈知遥:“……”

“沈知遥,又不接电话是不是!”刚把霍燃的电话放到耳边,沈母的大嗓门就跟开了免提似的,震得她把手机拿远,“一天天的都不让家里省心!”

“妈,我最近加班。”想起白天的王老吉爷爷,沈知遥就有些头痛。

“是,就你工作忙。不是快毕业了吗,房子要是没找好,就继续住现在这套公寓?”

沈知遥低头挑出鱼刺,显得心不在焉:“哟,什么时候对我突然关怀备至了?”

  也不知道是谁当时一口说那房子地段好又是高级公寓,能租个好价钱,一脚给她踹出门,让她毕业后自力更生,和别人到郊区合租。

“爱住不住啊,我们可不缺租客,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麻将声噼里啪啦响。

“还有,不免其他费用。水电费自己交,租房费用便宜些,算你五千。”

“您这是想榨干我啊,”沈知遥微笑,“不租。”

“那我明天就把房子挂到中介去,反正离你毕业也不剩半个月了。”说完这话,沈母啪地就挂了电话。

“啊?您还是我亲……喂?”沈知遥看着已经回到主界面的屏幕,一脸不可置信。

“怎么,阿姨说什么了?”霍燃见她脸色不好,接过手机,问道。

“我妈要把公寓租给我,五千一个月,其他费用自己交。”沈知遥灌下一口北冰洋,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才五千一个月,又是在CBD这边的公寓,面积也大,阿姨已经很友情价了好吗,”霍燃双眼放光,却又瞬间泄气,“要不是我男朋友,我就和你合租了。你要是有男朋友就好了,分担一下房租。”

“霍燃。”

“嗯?”霍燃咬着筷尖,一脸无辜。

  方桌的另一侧,她的好友已经在磨刀。

“我有没有男朋友我不知道,但你的男朋友,即将守寡。”

-

已经和王老吉爷爷对过方案细节,沈知遥也不用再赶时间做项目。和霍燃吃过晚饭后,她把饭菜打包,坐地铁回家。

  霍燃问她不怕带回去连吃多顿后长痘吗,她只甩了一句——

  喂狗。

  回到家,防盗门刚合上,一抹黑影就颠颠地钻出次卧:“今天不加班?”

“许括,你的学霸同学们天天都恨不得住实验室,你怎么每天闲得跟个小学生一样。”沈知遥被他吓了一跳,转身打开客厅里的灯。

“我刚怼完一篇论文,歇几天不行?”许括挑眉。

“行。你尽管歇,之后再想来我家蹭吃蹭住,也不会来这儿了。”绕过他,沈知遥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到茶几上。

“什么意思?”许括隔着塑料袋,深吸一口鱼香,一双桃花眼顿时有神。

“带回来喂狗的,你吃吧,”她跟着坐下,说得自然,“我妈要把这套也租出去。她给我开五千一个月的房租,太奢侈了,我租不起。”

沈知遥偏头,一只手敏捷地抓上猛起身的许括的胳膊,可怜兮兮地凑近他:“哥哥,你养我好不好?”

  来了来了,每年过年才能叫一次的“哥哥”。

空气有一瞬间的凝滞,许括低头看向沈知遥抓着自己的手,迟缓着,最终扒拉开她的手,语重心长:“哥哥要养女朋友的。”

“嗬,你什么时候有的女朋友?”

  许括凝视着自家妹妹,半晌,才淡然开口:“想有,就能有。”

  沈知遥僵住。

  而许括依旧半阖着眼,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皮肤上微微颤着。

他抬起另一只手摸上她的脑袋,眼神里满是怜惜:“你呢,妹妹?”

  下一秒,沈知遥一脚踩上沙发,胳膊钳上许括的脖子:“把鱼给老娘吐出来!”

当年沈家二老的眼光很好,这套房子的小区在地段核心处,配套设施非常完善,到地铁口只需要五分钟。小区内的安全性也很高,智能设备都有安装。

  刚开始他们也仅是购入一套留作自住,没想到第二年房价露出上涨苗头。沈父没有立刻卖掉,反而咬咬牙,趁着其他人抛售套现,接连买入几套。

这么多年过去,一路上涨的房价和通货膨胀,基本已经能抵消他家的所有开支。

“但你要是搬走,就见不到夜跑帅哥了。”许括一针见血。

  抱着抱枕盘坐在地毯上,沈知遥抿唇:“其实也不会见不到。”

“走吧,下去扔垃圾,散散心,”许括把她带回来的晚饭吃完,见她兴致不高,拍拍她的肩膀,“这个时间,说不定能碰到夜跑帅哥。”

  沈知遥向后,将上半身全瘫在沙发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我不想偶遇了,他太贵了。看他一眼,就让我办一张卡。”

  许括:?

什么东西?

  沈知遥最后还是被许括拉下楼,因为她晚上吃得实在有些多。

  为了能多消耗一些,他们两个决定去小区外的便利店,买些零食,再负重走回来。

“我都说了,这个时间太早,他根本不会出来夜跑。”沈知遥啃着肉肠,忿忿道。

  许括诧异地扬眉:“还真是因为他下来的?沈知遥,你该不会来真的吧?”

“我……”

  她刚开口,身侧的人就扬起下巴:“谁说没出来夜跑的,不是在那里吗?”

沈知遥顺着许括的目光看过去,才知道陈逸绅没在跑步,而是牵着狗站在小区花园的阴暗处。

  他身边是那只陪他一起夜跑的哈士奇,也许是因为今天时间还算早,遇见小区里另一只柯基,两只狗正在一起玩。

  牵柯基的是一个年轻女孩,看上去和沈知遥差不多大。

两人应该是在聊着什么,陈逸绅微弯着腰,侧耳认真听着,时不时回两句。

  沈知遥目不转睛地盯着着那两个人影,又啃了一大口肉肠。

“许括,我想养只狗。”

“养啊。”许括插着口袋,吊儿郎当,“只要你自己负责,没人拦着你。”

“可我现在就需要一条狗,”她转头看向自家哥哥,“要不然,我给你买根铁链?是你自己套脖子上,还是我给你套?”

  许括:“……”

第8章 老冰箱 “它逃,它追,它插翅难飞”……

渴望爱情的包租婆开始每天一早就去公司打卡,甚至来得一天比一天早。

  咸鱼的突然开始努力,让霍燃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回事,内卷都卷到他们这芝麻大的小公司了吗?

“你发生什么了,天天跟打了鸡血一样?”霍燃觉得这怕不是医学奇迹。

说到一半,她突然呆住:“最近椹南市的房价暴跌了?”

  她和沈知遥大学同宿舍四年,就没有见过沈知遥主动在早十点之前起过床。大一的课不可控,但在大二之后,沈知遥选修课只有一个标准——不在上午。

已经坐在工位里两个小时的沈知遥冷哼一声,将显示器掰过去:“你天天看这喜庆的大红色,能不打鸡血吗?”

  这几天下来,她感觉自己就是角斗场里被人斗的牛。

“嗐,不就是红色嘛,”霍燃耸肩,“红色也可以有高级感啊。”

“嗯。红色是能高级感,毕竟米其林三星也能做西红柿炒鸡蛋,”把屏幕掰回来,沈知遥自暴自弃地放下笔,“人家做的西红柿炒鸡蛋甜咸适中,我做出来的能把眼睛都辣到。”

  她深吸一口气:“审美是什么?我没有审美。”

闻言,没有审美的另一只咸鱼拍拍她:“这不是咱们上大学的第一天就明白的事吗?”

  沈知遥哑口无言,随手拿起桌上的手机:“我去楼下带杯咖啡。”

“我和你一起。”

  十五分钟后,刚上班打卡没多久的两人,已经整齐地坐在la vie里。

  果然,还是当咸鱼的生活才美好。

“你最近没少来啊,店员都认识你了,”霍燃挑眉,“你这一顿,再加上来回的车费,实习工资估计是负数的吧?”

“没事,也就现在能撑一撑。等毕业之后家里不给生活费,我再沿街乞讨也来得及。”沈知遥做个鬼脸。

“沿街乞讨倒也不必,多做几个辣眼睛的PPT。”

  霍燃说完,猛地炸起:“我双押了。”

  冷漠地扫她一眼,沈知遥轻哼道:“你已经不甘心只做青春受害人了吗?”

“如果我去唱跳能让你也受害,那我愿意。”

“爬。”

在店内等咖啡的工夫,沈知遥用余光在店内悄悄搜寻一圈,没找到陈逸绅的身影。

“看什么呢?”见她频繁向后看,霍燃也跟着扭头。

沈知遥轻咳一声,收回视线,装作不经意:“我记得你家里养狗。有什么比较好的狗咖,或者其他可以抱养狗子的地方可以推荐一下?”

“怎么突然想养狗了?”霍燃讶异,“你不是说过段时间要搬家吗,万一新租的房子不让你养狗怎么办?”

“也不是突然就想。之前一直蠢蠢欲动,只不过刚好有个诱发因素。”说话间,她们的咖啡已经做好。沈知遥拿过自己的那杯,冲李央浅笑一下。

“我家小区里有一户人家,狗狗好像刚生过一窝,应该是一个月大。我们之前遛狗的时候总打照面,一来二去就熟了,狗狗肯定很健康。就是……”霍燃声音戛然而止。

“就是?”见霍燃踌躇的样子,沈知遥咬着吸管,心底的不安陡然而升。

  直觉告诉她,后面那半句,不是什么好话。

  霍燃的嘴唇抿来抿去,半晌才找到相对合适的措辞:“就是不太聪明。”

“没事,也不需要像边牧那么聪明。我还害怕抱回来一只边牧后,耽误人家上清华,反而嘲笑我傻。”沈知遥摆摆手,笑着打趣。

“哈士奇。”霍燃打断她的豁然。

  眼看着沈知遥笑容豁达,又眼看着她的笑就这样原封不动地僵在脸上。

霍燃觉得,沈知遥现在呆滞的样子,倒是挺像二哈。

  如果舌头能歪着吐出来,就更像了。

“哈士奇?”沈知遥一时间失语,半天才开口。

  她惋惜地摇头:“我家里已经养了一只了,不能再养一只。”

“哈?”霍燃挑眉。

  沈知遥一脸嫌弃:“我哥。”

“啊……”霍燃恍然大悟。

  怪不得昨天说要带剩菜回去喂狗。

  但显然,沈知遥并不满意霍燃突变的表情。她扬眉:“你以为呢?”

“我以为是说你自己。”

  沈知遥:“……”

  爬爬爬爬爬爬。

两个人还没在沙发里坐稳,霍燃的电话就先响了。她看过一眼沈知遥,无奈地撇嘴。

  心神领会是她家人打来的,沈知遥指指外面,让她先出去找个安静的地方接。

  霍燃和家里的关系一直不好,在大学时她们宿舍里的人都隐约知道些。

  但具体的事情,霍燃没有说过,她们也没有追问。

咬着甜品叉子,沈知遥一手托腮,有些担忧地透过窗子望向那个打着电话的身影。

  她也帮不上忙,只看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拿起手机打游戏。

“店长。”见陈逸绅从楼上下来,李央在等咖啡滴滤的过程中,抬头打过一声招呼。

陈逸绅正挽着衬衣袖口,闻言,只是抬眼轻点一下头。

  写字楼里经常有客人来店内吃早餐,他习惯性地先环顾一楼一周,视线落在低头咬着吸管,两手完全放开杯子,专注玩手机的女生身上。

她的眼睛就没离开过手机屏幕,用下巴控制着吸管,随着杯子倾斜的方向来回小幅度动着。

  跟周末店里痴迷手机的小朋友一样。

  杯子摇摇欲坠,看得他心惊肉跳。

“今天没有点手冲?”

一道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沈知遥手一滑,手机屏幕里漫画男主的帅脸顿时飞出屏幕。

  椅子翘起的前腿猛地落下,牙齿间的吸管也跟着打了个转。

  只有杯底边缘抵着桌面的咖啡失去支撑,塑料杯脱离吸管的掌控,摇摇欲坠。

  在沈知遥回头的瞬间,一只手敏捷地绕过她的双臂,稳稳抓住外带咖啡杯。

吸管尾端跟着翘起,连带着沈知遥的脑袋也向前伸出一小段距离。

  她收回下巴,有些狼狈:“谢谢。”

  陈逸绅正垂眼睨着她,半晌才挑眉,绕过面前的桌子去收拾前面那一桌。淡然得仿佛刚刚来找她搭话的,不是自己。

见陈逸绅来了,沈知遥才终于放下手机:“你不在,就没点。”

  正收拾桌面的手,因为这一句好像随口说出的话而顿住。

“店里有好几位高级咖啡师,下次可以试试。”他敛些眉心,沉声回应。

“我和他们又没有什么话题可聊。”沈知遥拿起叉子叉住一角蛋糕。

“我们有话题可聊?”

  当然有话题可聊,只要我硬聊,话题总会有的。

  她舔舔嘴唇:“至少你是店长,可以和你考虑LOGO的设计问题,还可以给你出一整套VI方案。”

已经听过无数次这样的推销,陈逸绅不为所动。

  他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转过身,后腰抵在长桌边:“沈小姐,你见过手里有这种权力的人,天天在店里擦桌子吗?”

  甚至连小熊饼干都要偷吃。

“你的铭牌上,不是写的店长?”沈知遥已经把一块蛋糕吃掉,贼手伸向给霍燃买的那块。

“店长也分很多种,我是挂牌的,”陈逸绅摊手,“所以,店不能改成陈大哥的喜庆生活。”

  眉毛一跳,沈知遥的手也跟着一抖,叉子直接戳上红色丝绒蛋糕的天鹅屁股。

她买蛋糕的时候,因为霍燃一直在倒她的甲方苦水,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直接买了红色的。

  此时被陈逸绅重提,瞬间心梗差点把她送走。

  顿住两秒,沈知遥幽怨地抬头。

深木色桌上,红色的细霜粉洒在奶油表面,厚厚的一层。小蛋糕中央,用来凹造型的白色巧克力天鹅半张着翅膀,身体前侧稍稍离开蛋糕表面,高傲地伸出脖颈,做着起飞的动作……

  屁股后面扎着一只透明叉子。

  硬生生从展翅飞翔这样美好的主题,变成痛到插翅难逃。

在陈逸绅好整以暇的目光中,沈知遥指指面前的蛋糕,面无表情:“你再多说一句,这只天鹅就是你的下场。”

-

  霍燃在外面挂断电话,再进店里时,只看见沈知遥一个人正对着蛋糕发呆。

  她晃晃手指:“看什么呢?”

“给你买的蛋糕。”沈知遥的眉毛拧成八字。

霍燃瞟过一眼那只叉子:“嗯?”

  沈知遥指指天鹅:“它逃。”

  又指指叉子:“它追。”

  最后沉重地叹一口气:“它们插翅难飞。”

  霍燃被古早文金句当场炸懵,还没反应过来,眼前倏地靠近一个身影。

来人伸手,将叉子握在指尖,冷漠地抽掉。继而在她们的目光下,端起碟子转身。

“李央,这位小姐要外带,帮她装盒。”

第9章 老冰箱 “高岭之花综合症”

“你刚刚说的要打包?”刚打完电话,还没吃上早饭的霍燃,懵懵地跟着沈知遥走出咖啡厅。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不是自愿走出来。

  反而更像是打包和沈知遥一起被丢出来的。

“没啊。”沈知遥拎着小蛋糕盒,干脆地回应。

“那我们刚刚是被店长赶出来了吗?”

“不算吧,”沈知遥摇头,“你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

她指指左胸:“但我,是被爱情赶出来的。”

  霍燃:“……”

  神啊,让世界上的恋爱脑都被爱情搞死吧。

-

  回到办公室,霍燃先去小会议室和她的甲方爸爸开小会,敲定最终方案。

  一共没有几分钟,再回工位时,沈知遥正趴在桌上。

面前正中央,供着那块红色丝绒天鹅蛋糕。

  屁股上依旧扎着叉子。

  霍燃愣住:“你又给重新插上的?”

“嗯。”沈知遥托腮,看过一眼电脑屏幕上硕大的王老吉配色/网页,又垂眼看过面前的红色蛋糕,眼神逐渐迷离。

她伸出另一只手,用食指拨弄着塑料叉子:“燃燃,你看,这像不像丘比特的爱情之箭。”

  霍燃一脸冷漠:“你的心长屁股上,屁股长脸上?”

  说完,她怜爱地摸摸沈知遥的脸颊:“那你这个屁股长得可真别致。人家都是蜜桃臀,您可是瓜子臀。”

下一秒,两人差点就在办公室里打起来。

  霍燃和沈知遥一直是一对冤家。

  大学刚开始认识时,她们彼此都深谙装安静文青的套路。所有人,包括她们自己,都毫无例外被完美地蒙骗过去。

“讲话轻声细语”“可爱的小姑娘”,是她们给对方的标签。

  表面的平和,让整个寝室融洽美好。

  直到十月底百团大战后,社团招新结束。

  两个长发飘飘的轻声细语小姑娘,在椹南大学相声社相见。

相声社的第一次活动,特地借用学校的小话剧场,还颇为隆重地定制了背景立板,上书几个大字——

“刘老根大舞台,想来你就来”。

  在声与光的交织中,在旁人的吵闹声和快板声中,她们彼此交换过一个眼神。

  从此,无数个日夜,春秋四载。

她们二人白天椹南湖畔嘴贫,湖鸟见了都烦。晚上宿舍鼠来宝报菜名把自己念饿,全宿舍深夜出动翻/墙觅食开小灶。

  她们是椹大刘老根大舞台的镇台之宝,亦是椹大辩论社的声化武器。

  她们携手并进,互相成就。

  假以时日,终将成就被室友关在门外过夜的辉煌明天。

“怎么,又在这里相亲相爱呢?”行政部门的同事经过,刚好见她俩在大眼瞪小眼,早就已经习惯,随口揶揄道。

“一个男人抽走她天鹅屁股上的叉子,却向她的心上射中了丘比特之箭。”简短地陈述完事实,霍燃被自己的描述恶心得抖落一地鸡皮疙瘩。

  同事的脸瞬间扭曲:“你怕不是被沈知遥的土味病毒感染了。”

  再看向沈知遥时,她已经又坐下,目不转睛地半趴着供奉面前的蛋糕。

  她左看看,右看看,眼底浮上一层薄雾,眉心也跟着微微皱起。

“我觉得,我好像真的对陈逸绅心动了。”

  一声虚无缥缈的哀叹,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少女思虑。

  轻声的呢喃,像极了爱而不得的克制与小心翼翼。

  陶醉在自己的爱情内心戏中,沈知遥伸出一只胳膊,在空中胡乱地抓了一下。

  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她翻开手心,手臂猛地脱力下坠。

  他逃,她追。

  他越冷漠,她越爱。

  爱,爱究竟是什么呢?

  是佩奇?

  是陈大哥的喜庆生活?

  是肖邦悲伤小夜曲?是手冲?是小熊饼干?

  还是……还是仅仅是眼前这只插翅难飞的天鹅?

冲不破爱情的牢笼,甘愿沉沦于他对她冷漠的每一刻。

“她是不是得了什么疾病?”看沈知遥坐在工位上完成一场完整的内心戏表演,同事满脸问号,“陈逸绅是谁?”

“楼下la vie的店长。”忍着用脚趾抠出一幢地下十八层别墅的冲动,霍燃忍无可忍地把自己的防晒衫扔出去,盖上沈知遥的脑袋。

  眼不见为净。

“哦,那我明白她这是什么疾病了。”

“什么疾病?”

“高岭之花综合症。”

同事拍拍霍燃,一脸惋惜:“我们部门已经有几个到了晚期,你们部门这个,估计也救不活了。”

-

  已近中午,椹南市郊别墅区的老年活动中心依旧热火朝天。

  没有人因为要烧饭而离开麻将桌,反而有几家保姆提着保温包来送餐。

  沈母夹在一堆白发中,略显扎眼。

“诶,别忙着放炮了,”在沈母斟酌间,对面的银发牌友吐出一口烟圈,“电话都响半天了。”

  沈母自从前两年去凛川市旅游后,就迷上了麻将。

  只不过人菜瘾大,目前依旧停滞在“一直跌倒,就没有爬起来过”的阶段。

她扫过一眼手机,大手一挥:“小兔崽子,不用搭理她。”

  然后潇洒地放了个炮。

  在牌友大声的“和了”中,沈母咬牙切齿地接通电话。

“妈,这套房子我租了。”那边天真的声音,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

听到这不谙世事的声音,沈母就气得牙痒痒:“是吗?在你考虑的这几天时间里,房价已经涨到九千了。”

  沈知遥:“???”

“别怪我提醒你啊沈知遥,”沈母歪头夹着手机,手上又利落地跟着摸牌,“这可是亲情价,对外的话,这套房子最低月租也要两万多呢。”

为了追爱痛下决心要交五千块房租的沈知遥,感觉半边天已经塌到砸在地上。

“你这是坐地起价!”

“爱租不租,反正你不租的话我们还能多挣一万多。听你陈阿姨说,最近凛川有一个楼盘不错,我和你爹正打算去看看。”

“租这一套房,我的工资都不剩一半了!”

  八千块的房租啊,太奢侈了。

“平时自己去买菜做做,少点外卖,钱就省下来了,”沈母不为所动,“这厨房条件那么好,正好锻炼一下自己。”

沈母把牌码齐:“我看你这四年在学校,吃外卖都吃傻了。”

“您在坑女儿的这方面,真是一流的。”沈知遥深吸一口气。

“别那么多话,就问你一句,租不租?”

  沈知遥回想过自己主卧的大床和飘窗,又转而想到柔软的大沙发,再想想楼下小吃街的香气。

最后忆起陈逸绅,和那天牵柯基的女孩。

  嗬,老娘要牵一只哈士奇,冲破你们俩的红线。

  她咬了咬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租。”

  人是真的可以为了爱情,毫无底线地多接几个辣眼PPT私活。

“那咱们就先签半年的合同吧,”沈母一拍脑门,“毕竟现在的房价你也知道的,疯涨,半年之后还指不定涨成什么样儿呢。半年之后,按市场价签。”

“亲妈,您还有完没完了?!!”

“有完啊,生意谈崩就能立刻完。”

  沈知遥的声音顿时弱下来:“什么时候签合同?”

“周末你回家吃饭的时候,我让你爹准备好,”沈母专注于牌桌,嘴上敷衍,“识字吧?不识字按红手印也行。”

  沈知遥狠狠地掐过一下自己的人中,生怕自己下一秒一个蹬腿去往极乐世界。

她努力保持冷静,微笑地确认最重要的事项:“可以养狗吗?”

  电话那边沉默一瞬,紧接着,是麻将扔出去的声音。

“沈知遥,你租的房要住人,怎么不提前和妈妈说一声?”

  沈知遥:?

第10章 老冰箱 是猛男,就吃草莓味小熊饼干……

中午十二点半,陈逸绅看到两个小时前刚出现过的人,再次重新出现在店里,眼皮狠狠一跳。

“你们公司是在做慈善?”陈逸绅手上磨着咖啡豆,终于忍不住开口。

“人是铁饭是钢,公司恨不得我多吃一点,才能更好地为资本打工。”沈知遥回复过总监的修改意见,把手机放下,抬眼看向他。

“到吃饭的时间,就应该吃饭。”

  将手冲咖啡的准备工作做完,陈逸绅随手把微皱的衬衣袖口抚平。

“我最近在减肥。”沈知遥用叉子叉下一大块蛋糕。

叉子转动间,她装作不经意地瞥过他修长的手指。

  悄悄咽了一下口水。

  陈逸绅扫过一眼两人之间的瓷碟,挑眉:“减肥?”

  又往嘴里送进一口,沈知遥收回视线,大言不惭:“我这是少食多多多多多多多多多餐。”

  修长的手指离开袖口,微微弯曲。

指节抵在吧台的大理石板上,黑色的纹理衬得他手指愈发干净白亮。

  他站着,而她坐着。半垂着眼,似乎刚好能把她收进眼底。

  沈知遥微仰着头,讶异地发现他唇角微微的弧度。

从第一次见面起的那种无法忽视的距离感,似乎因为这一个小小的弧度而消失不见。

  她的努力刷脸,终于有结果了吗?

  他刚刚就在叮嘱她要好好吃饭,现在是又要关心她了吗?

  看着他薄唇微启,沈知遥的心跳也跟着加快。

  陈逸绅微倾身,指节在白色瓷碟旁的大理石桌上,随意地敲了两下。

半阂的眼,难得显得懒散。他轻哼一声,拉长些尾音:“那我真是怕这芝士海盐奶油蛋糕把你吃瘦了。”

  沈知遥:“……”

-

  将沈知遥的手冲咖啡做好,陈逸绅又在店内巡视一圈,才回到后厨。

“店长,”见他进来,正换班休息的李央把手机收起来,“你下周是不是要出差?”

“嗯,公司那边有点事情。”陈逸绅点头,长臂向后,将黑色围裙解下。

他把围裙叠好,放在一旁,随手松开衬衫的纽扣:“线上即将要发布新品,如果反响不错,la vie这边也会推出。”

“不是本来说从线上到线下吗,也不见你在店铺和微博上做宣传,”负责线下店糕点研发的女生接话,“我们的手工小熊饼干也是按原计划上市?”

她停顿一下:“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每次总觉得烤出来的挺多,装袋的时候又好像做得量不够。”

  陈逸绅刚松开第一颗纽扣的手,稳稳地停在空中。

“每次都是这样,那就是你错误地估计了我们的包装袋容量。”李央丝毫没有察觉到陈逸绅的不对,依旧嘻嘻哈哈。

“我带回宿舍,还给室友们的女朋友的带了些,都说橙子味的超级好吃。”他竖起拇指。

“室友们的女朋友,这个形容真是哈哈哈哈,”另一个端着盘子进来的店员,刚巧听到他们的对话。

  他凑近:“我怎么觉得反而是柠檬味的更好吃?”

“橙子味就是甜中带一点酸,但是柠檬的更像酸中带一点点甜。论口感,还是橙子味的更好。其次的话,巧克力流心的也不错。”李央不服气道。

“我个人比较喜欢巧克力,”负责研发的女生点头,“我特意调过配比,不会很腻。”

“所以……店长,我们推出哪个口味?”李央这才想起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作的人。

  话题突然被转到自己身上,陈逸绅回过神,却丝毫没有慌乱。

  他思索一下,漫不经心地将双手插进休闲裤口袋:“我们目前是有四种口味的小熊饼干。”

“是的,有四种。每一种口味的小熊,长得也不一样。”

“嗯。”陈逸绅懒散地发出个单音节,半倚在边桌旁。

  他眼皮微耷,随手从身后拿起一块小熊饼干在手里玩着。

小巧的饼干不过一个指节大小,两侧微鼓。店内自己设计的模具印出来,不论是动作还是表情,都足够可爱,憨态可掬。

  拇指轻抚过小熊的笑脸,陈逸绅在心中轻叹一声,眼底也多了一份怜惜。

  他压抑着心底的沉重,气息平稳地开口。

“草莓口味的小熊饼干,我怎么没有听你们提起?”

难道只有他觉得草莓味的小熊饼干最好吃?

  小熊饼干不吃草莓味的,那还叫什么小熊饼干!

-

  深夜,Z市已经进入后半夜的沉寂。

  小区里的高层住宅,没有几盏灯是亮着的,整个世界仿佛都在沉睡。

除了八栋七楼左侧那户,依旧在疯狂地燃烧自己的热血,以及头发。

  客厅里的电视开着,正在点播周末刚更新的综艺,嘻嘻哈哈的声音不大,只当做背景。室内一共两个人,都在沙发上。

  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端坐着一个,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

“沈知遥,”手上正忙着打游戏,许括伸长腿,一只胳膊撑着沙发,用脚尖拱拱自家妹妹,“下去扔垃圾。”

  他专注地盯着屏幕:“不然明早就臭了。”

  沈知遥嫌弃地向一侧挪挪,手里的平板笔一直都没有停下:“忙着呢,你去。”

“一晚上了你都不画,非要等过了零点才发愤图强。”许括侧过身躺着,把手机拿高。

  他故意又把声调拉长:“怎么,特殊工种必须深夜施工?开推土界的坦克,一压一套房,甲方钉子户的噩梦?”

  沈知遥的拳头硬了。

“许括,我家门口好睡吗?”把手中的笔放下,沈知遥不善地睨着他。

  许括的一局游戏刚好结束,也抬起眼:“怎么跟哥哥说话呢?”

  两个人之间眼看着就要打起来,沈知遥手中的平板又一震。

  是来自甲方爸爸的深渊怒吼。

问她的王老吉配色,为什么不能再有内涵一些。

  内涵是什么东西?内涵这东西是需求吗?!

  内涵这东西是改颜色就能做到的吗!

  啊!甲方都在想什么!

  在用屁股做事吗!

  他要求一个王老吉或者一个西红柿炒蛋有什么内涵!

沈知遥深吸一口气,难得服软:“哥哥,你现在不是没事情做吗,要不然……”

“Timi——”

“然”字刚说到一半,听见这声再熟悉不过的提示音,沈知遥认命地把后面的话吞进肚子里。

她默默地把平板放到腿边,又慢慢地转过身来,右手缓缓撑上沙发,瞬间一个飞踢出去。

  一声闷响,响彻整个客厅。

“我就是打开另一个游戏上号看看,”许括揉揉自己快散架的胸口,“有你这么对哥哥的吗?”

他叹气:“气抖冷,面对这样的妹妹,哥哥什么时候才能站起来?真的是小龙虾听到之后都能气红脸的程度。”

  沈知遥已经站起身,白了依旧可怜兮兮演戏的人一眼,把茶几上已经吃完的小龙虾外卖收拾好。

“少看点看剧,别一开口就是奇怪的比喻,”她用小拇指勾起塑料袋,向玄关走,“小龙虾听到你这话,都尴尬地蜷起身子恨不得当场去世。”

“然后它就真的去世了。”扬扬手中的袋子,沈知遥面无表情。

  许括:“……”

  废话,它不仅去世了,还被埋葬在你的肠胃深处。

“沈知遥。”被尬到的许括缓了一会儿,才叫住已经手搭上门把的人。

  沈知遥迅速扭头,凶神恶煞:“干什么?”

“我小龙虾吃得有点多,有点上火。你上来的时候去便利店,顺便帮我带个凉茶。就是那个什么……”

  许括挠头,想了一下:“王老吉。”

“男人,我看你不是上火,你是在点火。”

第11章 老冰箱 “湿垃圾”

“你前两天不是说想养狗吗。”沈知遥临出门时,许括的新一局游戏刚好以光速战败告终。

  他上身下滑,半瘫在沙发上,仰起头,百无聊赖地倒着看向沈知遥。

“表嫂不是怀孕快生了么?表哥上个月还和我说,他家那只大金毛可能要送出去寄养一段时间。”

“啊?”沈知遥愣住,“表哥表嫂不是一直挺宝贝胡萝卜的吗?”

“所以送出去寄养也不太放心,但是刚出生的小孩子抵抗力太差,还是要多注意一些。他们两个因为这件事吵过好几次,都没吵出来一个结果。”许括摸摸下巴,“你不是正好合适?”

  不仅刚好需要一只狗,还是家里人,平时周末他们都可以来探望。

“我都让霍燃去问她邻居了。”沈知遥有些犹豫。

其实在私心上,她还是希望能有一只自己的狗子。

  毕竟只能和胡萝卜相处一年,培养出感情之后还要还给表哥表嫂,其实对她也很残忍。

“沈知遥,你想啊,胡萝卜要是寄养在你这里,周末表哥表嫂总会来看看吧?他们来,肯定要带点东西吧?”

  许括拼命暗示。

“就算不过来,寄养费总是有的吧?狗粮和其他的消耗品,也肯定不是你买。”

  不仅能不花钱养狗,甚至还可以赚钱。

  沈知遥本以为自己不会为斗米折腰,她的确也没有。

  只是向金钱折腰罢了。

人终将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在悲愤的二十一世纪零零年代的非主流泪目中,沈知遥吸了一下鼻子,举起拳头:“许括,以后不要和胡萝卜抢吃的。”

  它将是她家,吃得最好的生物。

“?”许括的眼神犀利。

“作为我们的大侄子,胡萝卜的皇家进口狗粮配新鲜虾仁和鸡胸肉,还有胡萝卜和狗饼干下午茶,比人吃得还好,”沈知遥咂咂嘴,“你可别嫉妒。”

  她又怜惜地剜一眼许括:“实在不行就找你的主人,我大伯他们谈谈。苦什么,都不能苦着孩子。”

说话间,一个抱枕已经飞过来。

  直直地掉在两人之间的客厅地板上。

  洁·沈知遥·癖眉尾一抽。

  她的脸上依旧是笑着的,只是这笑看得许括心底有些发毛。

“哥哥,”她甜甜地叫道,“你今晚想看电视吗?”

“我不想。”许括一级戒备。

“我建议你看看哦。”眼睛已经眯成明显的弧度。

  不顾许括拼命的制止,沈知遥从玄关折回客厅,直接走到电视前,按开电视下方的按钮。

  开屏界面上,4K的硕大光屁美男背影照停留足足五秒。

  在最后一秒,整张照片还晃了晃。

“你不是说你删了吗!”

“我什么时候说过?”

“沈知遥!”

-

  沈知遥出门时,把在家戴的黑框眼镜摘了。

  轻度近视和刚刚赢了许括的快乐,让她在电梯的镜面里,几乎等同于开了磨皮美颜。

  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样的仙女?

看看这小脸,这模糊看不清的眼鼻嘴。

  鲁迅他老人家说得对,朦胧的美只因本人就美,与朦胧无关。

  深夜的电梯里没有人,她对着电梯门越看越起劲,甚至直接给镜子里的自己一个wink。

  哦莫,这是什么美女的绝美一眨。

“叮——”

  右眼还没睁开,沈知遥左眼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的门打开。

  连带着镜子里朦胧的她自己,也跟着裂开。

条件反射地,她右侧的脸也跟着挤压。假装憋住哈欠的同时,脚上也默默向左后退一步。企图用呲牙咧嘴的表情,缓解一下尴尬。

  电梯外是个男生,穿着黑色的卫衣,大半张脸隐匿在卫衣帽子里。

  他进电梯前一刻的动作顿了一下,沈知遥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基本上能猜到自己的狰狞对他的冲击。

  没事,反正她没戴眼镜看不清。

只要她不尴尬,就没有人尴尬。

  于是,在脸部抽搐中,她面前的人右手微抬,将卫衣帽向后一拨。

  沈知遥再熟悉不过的脸,赫然出现在她面前。

  他白色运动中裤下露出修长的腿,手上也拎着一袋垃圾。

陈逸绅只是淡扫过她抽搐的脸,又半垂下眼:“吹空调吹多了?”

  沈知遥:“……”

  电梯门在陈逸绅进电梯后,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关上。

  一时间,电梯内安静无比。

  几秒后,沈知遥摸摸鼻子,在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猛地向外冲出去。

  她是真的很尴尬。

尴尬到想连夜离开这个快乐星球。

  小区集中处理垃圾的大垃圾桶,在这栋楼的斜对面,也不能说得上远。但如果是配合外面已经下起来的大雨,只能说,远到她想立刻坐电梯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椹南市的雨都好像是没有预告。

没有打雷,没有闪电,静悄悄的。

  就是有点瓢泼。

  沈知遥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圆领薄睡衣,又往向玻璃门外的大雨倾倒,感觉自己就是那年不给雪姨开门的傅文佩。

  她有本事抢小龙虾,但没种开门。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沈知遥绝对不会讹许括一顿小龙虾外卖。

  望着阴沉的天,她叹了口气,只觉得人生也不过尔尔,不过是萍水……

  心底的青春疼痛文字还没有开始,面前的门把被覆上一只手。

  是很漂亮的手,手指纤长,指甲整齐。

  手的主人没有急着推开:“干的?”

带着些口语化的模糊,第二个字说得很轻。

  但沈知遥没有听到“的”。

  她抬头,发现他们两个人的脸离得很近。近到他不再是模糊的,透过门外的路灯隐约可以看清轮廓,以及看向她的一双眼睛。

不是,佩奇怎么一见面就冲她骂街?

  或者……是想邀请她一起吐槽外面的暴雨?

  瞬间的思索让她觉得,还是第二种可能比较准确。

  于是她试图回应:“淦?”

  刚说完,她手上一轻,门也被推开。

  门外的雨声传入一楼大厅内,空气中夹杂着草木的潮湿泥土气。

刚刚还站在她身边的人,已经踩着黑色拖鞋踏入雨中。

“哎,不是。”信息交流的通讯壁垒猛然被打破,沈知遥一只手撑着还没合上的门,焦急地喊了一声。

“不用谢。”那人的背影很潇洒。

“不是,”她咬唇,又重复了一遍,“那个是湿垃圾,你别扔错了。”

第12章 老冰箱 “就……见过我”……

  陈逸绅长腿长臂,在垃圾桶前利落地一抛,随即折回。

  两大袋垃圾在身后,接连落入同一个垃圾桶。

垃圾桶旁是高处的路灯,白色的光线在漆黑的雨夜中,成为他背光而来的配景。

  高大的人,黑色的卫衣连帽衫,白色的运动中裤。

  如果忽略掉他脚上的一双人字拖,沈知遥甚至觉得他像极了《鬼怪》里,鬼怪和阴间使者去救女主的样子。

时间仿佛在她眼里定格,战歌也随即在脑内响起。

  孔刘的脸,已经被自动P到陈逸绅被帽子挡住的脸上。

  沈知遥的眼尾渐渐向下,眼神逐渐温柔,逐渐沉迷。

  看不清脸的她的男主,背着光,朝她一步步在雨夜中走来。

  噢,爱情的DNA动了!

他的手握上大门门把,门轴转动。

  沈知遥呼吸一滞,耳尖也跟着发烫。

  门被拉开,猛地带进一股水汽。

  公寓大堂的灯慢慢照亮陈逸绅的大半张脸,直至他伸手,随意地将卫衣帽向后拨掉。

暴雨不免还是打湿他前额的头发,陈逸绅不舒服地甩甩,几颗水珠也顺着额头滑下。

  棱角分明的脸彻底清晰,不再有帽子的遮挡,那一双眼睛只是淡淡瞥她一眼:“我知道那是湿垃圾。”

  说完,陈逸绅闻闻手指指尖,眉头微蹙,满脸嫌弃。

  明明刚刚已经跑得足够快,居然还是没跑过气味沾身的速度。

沈知遥:“……”

  好像……被他嫌弃了。

  这个时间没有乘电梯的其他人,按下电梯上行的按钮,面前的电梯门就打开。

“你住在这里?”在电梯里的间隙,沈知遥为了防止太过尴尬,搭话道。

陈逸绅按亮自己的楼层,挑眉:“你不住?”

“我……”沈知遥盯着发亮的7楼电梯按钮一愣,猛然想起自己之前和他的第一个照面。

  绿色的黄瓜,绿色的面膜,和因为错失爱情而发绿的自己的脸。

  差点就要蹦出嘴的话,又硬生生地被拽回来。

她刚刚还清明的双眼顿时无辜混沌:“啊?啊!我刚搬过来没多久。”

  搓搓手,沈知遥干笑:“我住几楼来着……”

  声音在尴尬中被拖得很长,苍蝇搓手也搓得起劲。仿佛下一秒就能生热生火。

  陈逸绅闻言,稍侧过身。

他安静地,甚至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该不会也是七楼?”

  想和他一起到七楼?

“不是不是。”紧张到忽略她刚刚是电梯下行时遇到的他,已经失了智的沈知遥连忙摆摆手。

手脚不知道该怎么放,但紧绷的身体已经先大脑一步伸过去,熟练按亮自己的楼层。

  做完,她又顺势添一句:“我借住我哥租的房子,他也是刚租不久。”

  所以记不住。

  合理,非常合理。

  陈逸绅没有对她的话发表见解,或者也许是没有来得及发表。

两人之间的气氛骤然因安静而冷下来,在沈知遥即将被冻死时,电梯内刚巧响起到楼层的提示音。

  门缓缓打开,他一只脚踏出电梯,微滞一瞬,才又完全踏出电梯。

  电梯门在沈知遥面前合上。几乎是瞬间,她全身立刻酸软下来,向后随便地靠在电梯内壁。

还好还好,昨天为稿秃头没来得及洗澡。

  虽然今天顶着油头,但好歹没穿上次的睡裙。

  油头救她一次狗命,反正黑灯瞎火他也看不太清。

  她以后要改名为“不洗头的光头弱鸡”。

-

“陈逸绅,你怎么刚刚把我的电话给按了?”安静的楼道里,手机即使不凑近耳边,也能依稀听到。

  一声门锁响后,走进屋内的陈逸绅微歪着头夹着手机,另一只手向后把防盗门带上。

“下去扔垃圾,电梯里信号不好。”他面不改色道。

  那边的声音夸张:“这么晚还下去扔垃圾?”

“放到明天就坏了。”

“你怎么洁癖这么重?”

“什么洁癖?这是日常生活。”

  再说了,他要是有洁癖,怎么可能把掉地上的草莓味小熊饼干洗洗继续吃掉?

“我下周回椹南市,凑了一个局,你要不要……”电话里的人兴奋地讲着,突然停住,“我忘了,你小龙虾过敏。”

“只是不能吃而已,”陈逸绅皱着眉走到卫生间,把手机放在一旁,一遍一遍地洗着手指,“又不是一看见就过敏。”

虽然仅仅是不能吃小龙虾,可他也许是受先入为主的印象影响,一直不太喜欢小龙虾的气味。

“那我和他们说一下,换一家吃,就不选小龙虾了。”

“不用,”把手甩干,陈逸绅低声制止,“我下周刚好要出差,等我回来我再请大家吃别的,算是这顿的赔罪。”

“你不说这个我都忘了,你要不要先住我的公寓?反正我也就回来待两天,南巫市那边的店里还有很多事要忙。”

  陈逸绅思索片刻,婉拒道:“我已经租到了不错的房子。”

“你租房哪有住我这里舒服?”

“我住这边心情比较好。”他走回客厅,半躺在沙发上。

电话里的人像是活见鬼:“你这能是个理由?”

  一手握着手机,陈逸绅仰头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眉眼难得舒展,甚至眼尾隐约带着弧度。

  气氛安静,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

  在电话要被对方挂断的前一秒,他才开口。

“遇见了很有意思的人。”

-

沈知遥回到家里时,她那个头脑聪明却是个电器白痴的哥哥,正盘腿坐在沙发上,抱着遥控器认真地研究。

  他这周从学校宿舍回来时,忘记戴眼睛。现在只能虚着眼睛,头朝前倾,努力地辨识屏幕上的文字。

  活像个小老头小老太太。

“用你辟邪是你的荣幸,着急换下来干什么?”她走过去,心情难得大好,半眯着眼靠在许括旁边的靠枕上。

“呵,说得轻巧。”许括打掉她捏自己脸的手,冷笑一声。

他要是被认识的人知道,自己的光屁美男照是日常吃夜宵泡面时,顺手打开电视就能看到的长达五秒的定格开屏,他许括就会当场社死,连夜收拾行李搬去新的星球。

“你猜我刚刚下去碰见了谁?”一反常态地没和许括怼下去,沈知遥神秘地凑近他的耳朵。

“能让你变成现在这样子,也就碰见你爹、碰见女鬼,以及碰见你的夜跑帅哥,”许括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又提前找他收租了?”

“没有。”被精准踩到雷区,沈知遥狠狠地给许括肩膀一拳。

“许括,我打算明天就把表哥家的胡萝卜接过来。”

“哈?”

“计划赶不上变化,这次我们既然已经在小区里相遇,那我就赶紧下手,省得夜长梦多。”

“不是……”许括之前吊儿郎当的样子瞬间消失,“沈知遥,你不会来真的吧?”

“你已经问过多少次这种问题了?”沈知遥大大咧咧地拍拍他,“我哪次不是真的。”

“现在我们在工作的地方有固定的见面场所,只要我多努力,假以时日就能成为他生活中的习惯。而且,晚上下班之后我们还在同一个小区,甚至都有需要被溜的狗……”

沈知遥掰着手指,美滋滋地回顾她迈向爱情的所有先决条件。

“他似乎也习惯了我的各种莫名其妙的出现,刚刚在电梯里第一次碰到,他都没有因为我怎么又出现在这个小区里而惊讶。这说明他之前就……”

  等等。

  似乎有什么不对。

掰着左中指,沈知遥突然僵住。

  从小到大,许括已经听过太多次沈知遥还没认识对方,就已经描绘好两人年老相互蹒跚相持,儿孙满堂的未来。

  他倚在沙发扶手旁,无聊地掏掏耳朵:“他在之前就?”

  如果不顺着沈知遥,让她讲得高兴了。

他每天都必定会听到她讲回这些故事,反反复复地,没有尽头地念叨。

“就……见过我。”

  真相只有一个。

  沈知遥的大脑在这一刻,似乎久违地通了。

  这种感觉,像极了沈知遥小学的时候,终于明白鸡兔同笼的脑袋和脚怎么数。

茅塞顿开,但又背后一凉。

  我日!!!!他是不是认出来了?

第13章 老冰箱 “不如多吃点自行车配件”……

  第二日,暴雨后的椹南市,终于结束长达两周的阴沉。

太阳强烈的光线照在身上,即便空气中潮湿黏腻的感觉已经消散,但也晒得露在外的皮肤直发烫。

  陈逸绅把通向商场外的卷帘门拉起,直照进来的刺眼光线,让他条件反射地半眯起眼。

  带着清晨起床后,仍存的清爽感。他白色衬衫的袖口挽在小臂,一只胳膊托着卷帘门,另一只手虚叉着腰。

上肢随动作发力,手臂肌肉若隐若现。

  从外向内望去,店内的陈设和人影,随着他的动作也缓缓显现。

  不愧是椹南市中心CBD高岭之花,连韩剧男主见到他都自愧不如。

虽然这种形容属实有些开玩笑的性质,但沈知遥还是觉得公司的前台姐姐们,的确很有眼光。

  她站在咖啡店对面的花坛旁,特意等着与他的视线相撞。

  在对上陈逸绅双眼的那一刻,沈知遥扬起早就对镜子做过无数遍调整的温柔笑容,控制力道向他挥挥右手。

生怕元气少女的大幅度打招呼习惯,克制不住就从身体里跑出来。

  沈知遥努力地克制着自己,但手的幅度和卡点,像极了毫无感情的仿生机器人。

  甚至有点恐怖。

  陈逸绅:“……”

  这人是永动机吗?

昨晚那么晚吃完夜宵出去扔垃圾,今天还起这么早出现在他店前。

  卷帘门还没有被卡在上方,托着它的手指却一顿。

  下一秒,卷帘门又猛地被放下。

  仍然在温柔挥手的沈知遥:“……”

  噢,好冷漠。

  这样的男人,她喜欢。

女人可以因为白痴引起男人的兴趣,为什么男人就不能因为有趣引起女人的兴趣?

  沈知遥难以描述这种复杂的心理情感,只能简单地将它归为好胜欲。

  但她觉得,这种好胜心反而比纯喜欢的少女心,来得更猛烈更持久。

  比起往常对制片人的见一个爱一个,或许她这次能真的持久地喜欢一个人。

见陈逸绅把卷帘门拉开又无情地扯下,李央懵懵地把手上的研磨罐放到架子上,转过身:“店长?”

  他亲爱的店长站在卷帘门旁,冷漠地侧身,拍拍手:“店门外有一只石狮子,一会儿再开。”

  李央:?

-

俗话说得好,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

  商场不止两个门,店长为你关上一扇门,就会打开另一扇。

  沈知遥被陈逸绅冷淡的反应勾起兴趣,也没恼,绕进商厦里从里面的门进去。

“沈小姐,怎么来得这么早?”李央正巧在店内摆正椅子,见到她开朗地打声招呼。

“公司组织体检,离得不远。我第一个去的,很快就回来了。”沈知遥叹气,“刚走到正门口以为已经营业,结果你们店长又把卷帘门放下去。”

  真是太冷漠了。

“早上体检还没吃东西吧?”李央不疑有他,看着她因为熬夜而憔悴的脸,有些担忧,“看看想吃什么?”

  沈知遥点好一个三明治,站在柜台外歪头看着陈逸绅,声音却是冲向李央:“你们最近有新品上市吗,我天天吃这些,想换点不一样的。”

“毕竟刚开始试营业,简餐和蛋糕后续我们都会增加菜单的,”李央冲她眨眼,“还有限定系列,比如……”

“李央,三明治热好了。”陈逸绅打断他的话,侧身让出一个人的过道。

  在李央离开的空隙,陈逸绅补位到收银台。

他在机器上轻巧地点几下,随手拿起扫描二维码的小方块。

“增加菜单,是增加什么?”付过款,沈知遥故意加重语气问道。

  陈逸绅拿水笔在纸杯壁上标注:“惊喜菜单,目前是秘密。”

“小熊饼干吗,草莓味的?”见他手一滞,沈知遥挑眉,“真就这么喜欢草莓味?”

  藏得够深啊陈逸绅,这就是反差萌吗?

  陈逸绅搭了一下眼皮,对此不发表任何意见。

  他将小票撕下,递给她。

“你们的新品包装盒或者包装袋,有找到设计师吗?”沈知遥舔舔嘴唇,决定再努力一下。

作为一个成年人,钱和爱情她都想要。

  陈逸绅垂眼,似乎有在认真地考虑:“怎么报价?”

“具体报价要问公司这边。考虑到你们一直在楼下开店,以后合作的机会很多,所以应该也能有不错的折扣。”沈知遥眼睛一亮。

她迅速转身,从包里掏出自己的名片:“就在楼上,有机会可以看看,就说是我介绍的。”

“你是有提成吗?这么积极。”陈逸绅再一次接过她的名片,饶有兴致地盯着她。

  这孩子,怕不是忘了之前已经给过他一次了。

“没有,”沈知遥摇头,“但如果你愿意指定我为设计师,世界上将会少一个吃土的人,也将多一棵树,多一片森林。”

“为了环保,请多救济吃土人士,尽量减少他们和花草树木的竞争。”

“只要人人都献出一份爱,地球将会有美好的明天。”

陈逸绅:“……”

  他有的时候是真的不太清楚,到底应该怎么接她的梗。

  陈逸绅认真地想想,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我们可以考虑出春节限定的时候,VI包装让你来做。”

毕竟那个时候,你就能把火红的颜色运用得炉火纯青,大气而又不失调皮,活泼却又富有蕴含。

  沈知遥一口气梗在胸口,强压住右手疯狂想掐自己人中的冲动。

  这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

  拳头硬了。

说话间,李央已经把她点的刚做好的蛋糕,连带着已经热好的三明治,一起端过来:“沈小姐,您点的商品齐了。”

  陈逸绅双手抱环,看着沈知遥笑眼弯弯地朝李央道谢。

  乍一看,是很元气,又温柔知礼的小姑娘。

  虽然有的时候看上去大大咧咧,还有点沙雕。但很多礼貌的小细节,她都会不经意间表现出来。

不是刻意的营造,是从小到大养成的自然习惯。

  就是面对他时,有点蠢蠢的。

“我帮你拿过去。”两个瓷碟一杯饮品,陈逸绅平时几乎全是喊其他店员。

  这次,他一反常态地一手拿起一只碟子。

“诶。”等他绕出柜台,两人即将并肩时,沈知遥突然停住脚步。

“嗯?”

  沈知遥皱鼻:“你洗手了吗?”

  刚刚不是去弄那个卷帘门了么,摸盘子之前洗没洗手?

  陈逸绅:“……”

  他深吸一口气:“沈小姐,我们是有严格的产品卫生监管制度的,这一点您放心。”

“我知道你们有定期体检,也要求洗手,就是刚刚没忍住问一下,”沈知遥吐吐舌头,“你们如果真的想找VI设计的供应商,真的可以去楼上看看。”

“直接去找你们老板?”陈逸绅帮她把食物放在她选好的桌上。

“找老板倒也用不着,大老板章秋姐一直挺忙的,日理万机。”

  陈逸绅听着她的话,只是轻笑一声,没有打断。

  大咧咧拉开椅子坐下,沈知遥认真地为陈逸绅指出一条明路:“找我们总监就行,她也经常谈业务。”

她现在还是实习生的身份,没有权限直接带客户进来,只能通过上级分派。

  这几次来La vie,沈知遥除了在陈逸绅面前刷存在感以外,也因之前创业的后遗症使她来观察别人的营业模式。

陈逸绅的店很不一样,除了在表面上所谓视觉上的赏心悦目以外,很多的咖啡饮品都是他自己配出来的。很多原材料的豆子,用得不仅仅是优质豆,有一些有钱也不好买到的产地品种。

他店里的回头客很多,不只是一般来吃简餐外带咖啡的人,还有不少的特地来买豆子或豆粉的。这种咖啡精品店的经营模式,其实更加健康,相对来讲资金流的问题压力没那么重。

  正悄悄想着,她正对着的店门就被推开。

  一个穿着黑白全套西装,手戴白手套的男人进入店内。

  没有任何的交谈,李央把一个封好的小袋递给他。

男人微颔首,结果后转身离开,迅速钻入停在店外街边的加长黑车。

“他买的什么豆子?”沈知遥指指那人离开的方向。

  陈逸绅顺着她的目光,向后看过一眼,漫不经心:“想知道?”

“如果特别贵就不要告诉我了。”她缩缩脖子,捂住脑袋。

  于是,陈逸绅真的没有说话。

  反而还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如此持续片刻。

  见沈知遥盯着自己,陈逸绅有些无辜地摊手:“我专程帮他从国外背回来的。”

  好了好了,明白了,万恶的资本家。

  说话间,店内开始正式营业。

该死的肖邦小夜曲又回荡在空中,小提琴的凄凉声声入耳,还带着微微的颤动。

  悲伤到沈知遥满脑子都是“生而为人,我很抱歉”。

  但她又立刻纠正回来。

  生来吃土,我很抱歉。

“你们在哪里组织的体检?”

正陷入贫穷的痛苦中,沈知遥听到一直没什么响动的人,突然开口。

  本以为他已经走了,或是在旁边忙别的事情。

  陈逸绅一说话,沉浸在戏精世界里的沈知遥猛地回身。

见她一脸迷茫地看着自己,陈逸绅只好又解释一遍:“我们过段时间应该也组织一次体检,还没定哪家体检中心。”

  咖啡厅的员工在开业之前都已经体检过,但他主业电商那边的整个公司,今年还没有来得及组织。

  沈知遥思索一下:“在松浴体检中心,离这里大概两公里。骑自行车也就几分钟,很快。”

“他们说体检报告,一般要多久才能出?”他追问。

“一两个工作日吧,会发邮箱……”沈知遥越想越不对劲,突然警觉,“你是不是在内涵我有什么疾病?”

“……”陈逸绅有一种想要打翻碟子的叛逆冲动。

原来他不是没有叛逆期,只是叛逆期比其他人迟来十年吗?

  咬着叉子,沈知遥没有察觉到气氛的不对,自顾自道:“不过我之前体检的时候,微量元素报告说,我缺铜和锌。”

“那你不如多吃点自行车配件。”

  自行车富含铜片。

而且,和真心比起来,要什么自行车?

  当你不要自行车时,真锌就来了。

  没有听到内心os的沈知遥:?

  这是什么新式祝福身体健康的方式,她怎么不知道?

第14章 老冰箱 时光总会夺去你的美丽屁颜……

沈知遥下午向公司请了半天假,叫车去表哥家接胡萝卜。

  其实本来也没有这么急,只是表姐快生了,两边的父母都很担心,早早就想好先放到宠物店或者亲戚家寄养。正好她有意愿,还不用办很多手续。

  而对于沈知遥,她这边当然是越快有狗子越好。

更何况胡萝卜和她关系很好,也算是从小一起玩的交情。

  胡萝卜来表哥家的第一天,她也在。

  其实胡萝卜来她家没有什么缺点,它的父母都是赛级犬,很聪明。之前表哥一家也都训练好了,不用她再花时间做训练。

对于养狗新手来说,可以少走很多弯路,也能更珍惜狗子。

  沈知遥到小区时,表哥也刚好休假在陪表嫂。

  两人已经做好一桌饭菜,就等她和许括来。

“遥遥,怎么最近看着瘦了?”一见面,不免是一顿寒暄。

胡萝卜也跟着凑过来,围着沈知遥转好几圈,兴奋得直摇尾巴。

  换好拖鞋,沈知遥才伸手对胡萝卜一顿猛rua。

  她一边认真吸狗,一边开玩笑道:“是吗?果然是我家的体重秤坏掉了。我说怎么我看上去一定是瘦了,但数字反而变大了。”

“瞧瞧,”对着门口的穿衣镜看看自己,沈知遥的愁苦涌上心头,“看看这小尖脸,都已经巴掌大了。”

  她摸摸自己的双下巴,感觉自己不能再瘦了。

“是不是许括又在你身后踩你的秤啊?”表哥从厨房里端出刚热好的排骨,柔和地笑道。

“表哥,你可不知道。许括那家伙自从直博之后,就天天赖在我家,还着装不符合场合。”趁上午有课的许括还没到,沈知遥率先哭诉。

她和表哥表嫂一起坐在餐桌边,眼含热泪,捧起表嫂的一只手:“嫂子,你想看许括的光屁美男图吗?看完就能让我还没有出生的小侄子,成为世界上最乖的小孩子的那种图。”

“沈知遥,你在我面前,让我老婆看光屁美男图?”表哥用筷子敲敲碗壁,半开玩笑道,“不想活了?”

  沈知遥摆手:“害,这不是有了对比,才知道你有多靠谱么。”

沈家这一代几个孩子,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除了一家在国外生活的,剩下几家都扎根在椹南市,住得很近,方便随时帮衬。

  沈家的家教是团结一致,家人齐心。这一点在每一辈都贯彻得彻底,从来没有出现内斗。

小辈的年岁相差不大,平时也耳濡目染。

  于是,在他们都是适龄学生时,沈家铁三角从椹南一小,一路称霸椹南一中。

  万年铁三角里,既有表哥这样的万年吊车尾,但做生意奇才。也有许括这样拿第一手软,回家从不学习的天才。

更有沈知遥这个混吃等死,但总是莫名走狗屎运的废物。

  三人的技能点全都点在完全不一样的地方,彼此互补。

……但如果深入研究,好像沈知遥身上的技能点,也没有人知道点到哪里去了。

  如果嘴贫嘴欠算一个技能点,她已经点爆了。

许括推开表哥家的防盗门时,映入眼帘的就是兄嫂妹三人,围坐在餐桌旁抱头痛哭的样子。

  他们无一例外都用手挡着眼睛,狠狠地揉搓。

  胡萝卜趴在地上,无聊地舔着JioJio。

“你们干什么呢?做眼保健操,按揉攒竹穴?”许括僵站在玄关处,摸不着头脑。

  桌边的三人没有理他,不约而同地继续揉搓。

  只有胡萝卜凑过来,坐在他身边,抬头乖巧地看着他摇尾巴。

把鞋换好,许括虎摸一把胡萝卜,才趿拉着拖鞋走向桌边:“沈知遥,你这样是什么朋克护肤?抹最贵的眼霜,揉最大力的眼睛。”

  他“啧啧”两声,拉开沈知遥身边的位置坐下:“你就不怕揉出针眼?”

  屁股刚挨上餐桌椅,顺动作扭过头来的许括,神色猛地顿住。

  方才还擒着的笑,此刻已经骤然消失。

餐桌的正中央被清掉碗碟,只平放着一个手机。

  手机上灰蒙蒙的,没有什么色彩。但能依稀地辨别出是在一个室内,室内的男子半挂着裤子,趴在墙边。

  许括的眼皮猛地一跳。

他那天只是想溜着边走,所以是面对着墙快速横着跑去储藏室的。监控就算拍到了,也只是他横着移动的背影。

  但谁能想到,这灵魂的一个截图,像极了他在试图徒手爬墙。

  裤子还狼狈地掉了一半。

  沈知遥已经笑到上气不接下气,她一只手挡住眼睛,另一只手却诚实地方大屏幕。

放大的屏幕上,只剩下那个背影。

  简单的单个物体,即便放大后没有颜色区分,却丝毫没有受画质低的影响,让人轻而易举地辨别出那是什么。

  手机四周的碗碟整齐地排着,像极了在供奉着……

  半个屁股。

沈知遥补刀:“没事,反正针眼都长出来了,揉不揉眼睛都没有太大区别。”

  准确地来说,眼睛都瞎了,针眼有没有也已经不是什么大问题。

  毕竟有一首歌怎么唱的来着——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哪怕给哥嫂看看光屁看美男。

哥嫂不徒弟妹为家做多大贡献啊,一辈子不容易就图个光屁圆圆。

  餐厅一时间陷入漫长的沉默。

  四人一狗,盯着满桌的饭菜,寂静无声。

“许括。”不知道时间停滞多久,表哥才清清嗓子。

“哥。”他应得干脆。

“虽然你们两个也是兄妹,但在家还是要注意一些,”表哥努力地寻找措辞,“你们都大了。”

“这个是一个意外,沈知遥那天刚好不在家。”许括虚弱地解释。

  他艰难地开口复述事实:“那天我拉屎,没纸了。”

“遥遥就算不在家,那也是遥遥的家。你个大男生,天天住在小姑娘家蹭吃蹭喝,说出去也不知道谁是哥哥谁是妹妹。”表哥努力装着严肃,尽力呵斥。

  但刚呵斥完,就成功破功。

  他强忍着把头埋进自家老婆的脖颈,整个屋内都是他的闷笑声。

“如果不是为了胎教,我真的很想把这张打印出来,挂门口辟邪。”

  许括:“……”

  沈!知!遥!

-

  许括来了之后,人都到齐,才正式开饭。

  沈知遥最近一直都在点外卖,很久没有吃到家常菜,几乎是狼吞虎咽。

“你们两个平时也学一学做饭。”表嫂已经有了做妈妈的样子,托着腮,温柔地笑着不停给她夹肉。

“我每天下班都七八点钟了,许括每天在家没事干,他都不学着做饭。”沈知遥狠狠地剜许括一眼。

he tui!

  光屁美男又怎么样,时光总会夺去你的美丽屁颜。

终有一天当你的屁颜老去,不贤惠都没人要!

  毕竟是和沈知遥一起长大,许括只是看她的眼神,就能大概猜到她在想什么。

  细致的内容肯定猜不出来,但用脚趾头想想就能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遥遥,之前也没听说你想养狗。”眼看着他们俩就要打起来,表哥立刻转移话题。这话术和立即反应的速度,熟练得让人心疼。

“之前一直住在宿舍,养宠物也不方便。而且哥你也知道,我妈那个洁癖真的是……”沈知遥叹气。

她前二十年的梦想很简单,就是有猫有狗,过神仙生活。

  虽然家里有几套房子,但那些房子都是她爹妈的。

  她本人,是真的穷。

  穷到最近都不太愿意骑电动车,又开始使用人力脚蹬代步,只为一天省下一元钱。

“没事,胡萝卜让遥遥养一养也好,”表嫂帮她又加了一勺汤,“胡萝卜可是带来正缘的可爱小朋友。”

“正缘?”

“我和你表哥,就是因为胡萝卜才认识的。之前有段时间我们出去旅游,胡萝卜寄养在他朋友家,一个礼拜内就遇见了现在的老婆。”

  沈知遥正在干饭的手,难得停住。

她把碗放下,认真地盯着表嫂,示意她继续说完。

“之前我们带它去和几个朋友野餐,在市郊那边的营地。我闺蜜和胡萝卜玩飞盘的时候,认识了一个男孩子,上个月刚见过家长。”

胡萝卜听到在夸它,刚刚还趴在餐厅门口懒洋洋的,下一秒就猛地站起来,摇着尾巴走过来蹭蹭表姐的腿。

“刚好前两天家里还在说,要不要给瑶瑶介绍相亲对象。正好胡萝卜借你一年,说不定能拐回来个帅哥。”表哥也跟着附和。

他把筷子放在碗上,半弯下身子,也摸摸胡萝卜的脑袋。

  虽然是笑着说的,也是开玩笑的语气。但是嘴角的弧度末端,是隐约朝下的。

  隔着一整张餐桌,沈知遥甚至能看到他眼底忍着的波澜。

  胡萝卜其实年纪已经大了。

它陪伴表哥度过了最艰难的高中三年,以及职业生涯起步的那几年。

  它会一直趴在门口等它下班,不管是不是天已经亮了。

  也会在家里来了女主人后,乖巧地讨好,从此以后再也不晚上偷偷趴进他的被窝。

  足够聪明,也足够有灵性。

  更何况养了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这么久分开。

即便一两周就能见到一次面。

  表姐怀孕,不方便走动。他们离开的时候,她也只能送到了楼下。

  不知道胡萝卜是不是也明白自己即将离开家,在表哥送他们回家的车上,它一直端坐在后座,头始终向车后方扭着。

一路上,车上三人一狗,安静得只有音乐广播在低声吟唱。

第15章 老冰箱 “世界是挺小的”

  为了迎接胡萝卜,沈知遥和许括这两个万年懒蛋,终于破天荒地提前将房间收拾整洁。

  当然,是花钱找的保洁阿姨。

胡萝卜的窝被安置在阳台上,旁边是从沈母那里薅来的绿植,可以遮挡些阳光。

  表哥给它带来的都是它熟悉的玩具,希望让它不要太害怕。剩下的一些东西,他们平时来看望的时候,再一点一点地带过来。

  毕竟和人都很熟悉,胡萝卜倒没有怕生,很快就适应环境。

自己乖巧地玩球,甚至还睡了一会儿午觉。

  沈知遥下午自从回到家,就心不在焉地盘腿坐在沙发上画画。画了一下午,许括也没见到最终的画稿。

一直到晚上九点的表针一过,她突然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把出房间来拿牛奶的许括吓得嗷嗷叫。

“沈知遥,你起身就起身,别直挺挺地像是诈死一样。”翻个白眼,许括拧开牛奶瓶。

  沈知遥懒得理他,做作地拨一下头发:“我要下去运动了。”

“我看你哪是去运动,是去约会吧?”许括扬眉,把手上的牛奶放在一旁,“这不是刚九点?太早了。”

  他们平时碰见夜跑帅哥,大多都是在十点左右。

  应该是睡前带着狗子出来一趟,让它能晚上睡得轻松一些。

“我知道啊。”沈知遥没有去玄关换鞋,反而转弯往卧室的方向走。

她把门在身后关上:“我去换个头。”

“狗子拉屎,你也要化妆?”许括跟在她身后,满脸嫌弃地打开门,“黑灯瞎火的,真的能看清?”

“不然呢?”沈知遥礼貌地微笑着,趁他不备,利落地扭身给他一脚。

之后的一字一句,都是在后槽牙碾压过的:“难道我再敷一个绿脸下去?”

“我觉得你这次可以换胡萝卜块,更换一下皮肤。”

“你再打游戏就滚出我家。”

“我滚了,你不害怕吗?”

“怕个屁!有你在我还死得更快。”

“建议遗嘱写我。”

“爬。”

-

深夜九点四十,沈知遥穿着她的宽松大短裤和T恤,连打八个哈欠牵着胡萝卜,在小区的慢跑道上转圈。

  已经是第五圈了,她体育中考前都没有这么努力过。

“胡萝卜,你累吗?”沈知遥感觉现在自己,像极了晨练的老大爷。

她挺着晚上吃得圆滚滚的肚皮,不用牵绳的另一只手撑着老腰,步履蹒跚。

  胡萝卜抬头看她,眼睛依旧清明。

  狗子是真的不会累吗?

  深吸一口气,沈知遥正准备放弃,手中的手机一震。

是霍燃发来的消息,问她这周末要不要一起去音乐节玩。她有一个朋友因为时间排不开,刚好在出票。

“我可能不行,我今天刚把胡萝卜接回来,溜了一会儿我就累了。估计这种生活持续到周末,给我十条命我也蹦不起来。”

  小区里的路灯昏暗,沈知遥边走边发着语音消息。

“与其让我去音乐节,还不如一起去泡……”

“浴疗”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沈知遥只感觉一股大力将她拉起。猛烈的力道,让她仿佛已经飘在空中。

脚在那一刻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她凭借本能快速地蹬腿,上身战术后仰,企图用自己的体重拖住胡萝卜。

  但她终究还是太低估大型犬的体格,硬生生被拉着狂奔了一圈。

“你们发给我的新品活动方案我看了,我觉得有一些地方需要修改……”陈逸绅牵着自家哈士奇出楼门,他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把门放开。

  从门口的台阶上下来,他刚抬头,就看到面前一个黑影狰狞地迅速飘过。

  伴随着被夏风吹散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慢点慢点慢点啊啊啊啊啊”。

陈逸绅借着路灯看过去,才发现慢跑道上有个女生,正张牙舞爪地跑着。并且是在一只大狗的拉扯下,跑出了六亲不认饿步伐。

  仿佛下一秒就能甩掉两只鞋。

  她的头发因为跑动而乱糟糟的,即便是跟不上了,还依然死死握着绳子。

  于是,快速地,又一圈结束了。

一人一狗跑到他们面前时,原本乖乖坐在他腿边的哈士奇基因动了。后腿刚试图使劲,陈逸绅一个偏头,冷眼飞过去的同时,狗子已经立即乖巧地坐好。

“方案的问题我一会儿回去给你文字发,我还有事,先挂了。”说完,他也不再听对方的下文,迳自挂断电话。

“把绳放开。”他冲再一次离自己越来越近的一人一狗喊道。

“不行,要牵绳。”女生的声音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你先放开。”陈逸绅又加重几分语气。

  沈知遥也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到达极点,再跑下去,她肯定会顺势狠狠地摔下去。

还好已经是深夜,小区里已经没有其他人。她权衡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奈放手。

  松开绳子的瞬间,她因为惯性又向前冲了几步。

  眼看着即将刹不住车,已经准备自暴自弃的沈知遥绝望地伸出手,准备当场做个硬核俯卧撑。

上半身倾斜下坠的瞬间,一只强有力的胳膊将她揽住。

  淡淡的沐浴露清香萦绕在鼻尖,沈知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小心。”他说。

已经无数次出现在影视剧里的桥段,明明早就嗤之以鼻,但当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那一刻,沈知遥才明白什么叫做瞬间的心动。

  就算爱吃草莓饼干,但猛男还是猛男啊!

  她没有愣太久,借着陈逸绅的力站稳:“谢谢。”

  刚刚太昏暗,陈逸绅也没有注意到是谁。

  等她站直,他才发现是经常出现在他面前的沈知遥。

他也说不清自己在这样的场合下见到她,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但他还是本能地开口:“有没有伤到别的地方?”

  活动一下刚刚跑步时差点崴到的脚腕,沈知遥摇头:“没事。”

说话间,已经跑出去半圈的胡萝卜发现身后的人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折了回来。

  嘴里还叼着它的绳子。

  它摇着尾巴,满脸无辜。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抛弃的它。

  沈知遥叉腰喘着,哭笑不得:“你真是有较强的自我管理能力。”

  以后干脆凌晨的时候,你自己溜自己好了。

“你家的?”陈逸绅也难得被逗笑,无奈地摇摇头,伸手过去摸摸胡萝卜。

  沈知遥低头从胡萝卜那里接过来绳子:“我表哥家的,他家小宝宝要出生了,放在我这里寄养一段时间。”

陈逸绅大致了然:“建议你有时间的时候,问一下你表哥,他们平时训练的一切专用口令。”

  这只金毛的行为看上去有训练痕迹,这样不听口令的行为,按理说发生的几率很低。也许是触发了什么口令,才会这样。

“嗯。”

比起他们带着些尴尬的聊天,两只狗子反而闻闻彼此,很快就熟络起来。

  沈知遥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她直起身:“我去买瓶水。”

“便利店在那边,刚好顺路。”

  陈逸绅的反应让沈知遥一愣。

  她想过他们两个人会碰见,甚至已经设置好剧情剧本,做好尴尬地只聊一两句的准备。

毕竟没事嘛,话题这种事情可以一天一天地培养起来。

  但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在主动送她去一个地方……还是……?

  没有给她继续揣摩用意的时间,陈逸绅把手机收进裤子口袋:“刚好家里的抽纸用完了,我也要过去买一些。”

明显自作多情的沈知遥:“哦。”

  椹南市整体偏干,只要太阳照射得不强烈,就不会体感很热。尤其是夏季的夜晚,偶尔吹点小风,也并不燥热。

  沈知遥和陈逸绅并肩往小区门口的便利店走,两只狗子围着他们绕圈跑,互相捉迷藏。

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树叶被微风吹得哗啦啦响。

  恍然间,沈知遥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她和陈逸绅的未来。

  就这样安静地携手走下去。

  即便现在以他们刚认识的关系,这种话说起来有些天方夜谭和过于理想化。

但她,这次似乎是真的认真想和他开启一段感情。

  或者就想这样,以朋友的关系继续慢慢地走完剩下的路。

  只是……如果硬要说有什么已经发生过的遗憾。

  是他们初见时,她的模样。

“佩奇。”沈知遥抬头。

“嗯?”高大的男生侧过脸,认真地看着她。

  他的眼底倒映着路灯的点点光芒,还有她的脸。

  沈知遥口型顿住一瞬,才又重新变换:“你住在这边多久了?”

“去年搬过来的。”

心中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沈知遥故作恍然大悟,把想了一下午的话术复述:“诶?我刚搬过来半个月,都没怎么见过你,一直以为你比我搬过来的还晚。”

  说完,她猛地有些后悔。

  啊啊啊啊为什么她的声音这么做作?

  她的演技平时挺好的,怎么一到了关键时刻就跟个十八线流量似的。

忍着心中对自己的干呕,沈知遥硬着头皮继续说完:“我们好像一共也就在小区里见过两次吧?上次是昨天扔垃圾,今天是第二次。”

“真的还挺神奇的,世界有的时候很小,有的时候又很大。”

满分作文式的结尾和主题升华,沈知遥演着演着,甚至都想四十五度仰望天空,在嘴角流下想吃便利店关东煮的泪水。

  又是一阵夏夜的微风,带起沈知遥脸侧的发丝。

  良久,静谧的夜里,在她一脚踏上便利店前的台阶时,身后的人才低声开口,带着些许笑意。

“世界是挺小的。”

毕竟包租婆也是你。

第16章 老冰箱 小丑竟是她自己

  沈知遥的减肥大计已经搁置了十二年。

  这次,她依旧没有忍住,在便利店的冰淇凌柜前进行了长达三分钟的思想斗争。

  她既想吃朗姆酒味的,又想要芒果的。

但她绝对不能买两个带回家,另外一个肯定会被许括不客气地吃掉。

  许括吃一个小盒的冰淇凌只需要五分钟,生吞虎咽吃了个寂寞。让他吃冰淇凌都是在暴殄天物,都不会仔细品尝!

  这样吃东西,根本就无法体现食物本身的意义!

于是,越想越气的沈知遥决定买两个。

  其中一个给陈逸绅。

  已经买好抽纸的陈逸绅,一直在便利店门口等着。

  他看看她递过来的东西,摇头道:“我不常吃甜的。”

“没事,”沈知遥硬塞进他的手里,“那你先放在你家冰箱,哪天便利店里卖完这个口味的了,我就找你再提取。”

  不经过大脑的话刚说出口,她就察觉到一丝怪异,于是立刻解释:“我家的冰箱里,除了需要处理才能吃的东西,基本上是当天就永远消失。”

许括这个比她还懒的懒蛋,每次都把她买的东西偷偷吃光。

“只要有我哥在,根本就囤不住食物。”

  手握住那盒冰淇凌,陈逸绅轻笑:“那你怎么联系我?”

  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加微信,她也不知道他的手机号码。

“直接去找你呗。”沈知遥正忙着吃朗姆酒的那盒,随口道。

陈逸绅的嘴角不经意地弯起:“你知道我住哪一间?”

  这么快就要招了吗,包租婆?

“我……”冰淇凌送入口中的同时,沈知遥人也清醒过来。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表情却流畅得没有半点停顿,足以蒙骗大部分人:“我当然知道啊,上次电梯不是停在七楼么?你既然住七楼,我就可以挨个敲门,说你欠钱不还,我得找找是藏在哪一家。”

  陈逸绅沉默半秒,决定还是抬脚离开。

  他这样的反应,反而把沈知遥逗笑。

又含住一口冰淇凌,她牵着胡萝卜,小跑着追上去。

“以后这么晚尽量还是不要一个人遛狗。”两人从小区的大门刷卡进去,扭身等她间,陈逸绅道。

“可是我平时下班回来,吃完饭也大概是这个时间了。”沈知遥刷过卡,美滋滋地继续吃着冰淇凌。

动作间,她扫过一眼他依旧拿着她冰淇凌的手:“椹南市不相信眼泪和头发,每个人都是戴着假发,提着最后一口气努力地生活工作。”

  打工人,打工魂,买假发,不结婚。

“你哥呢?”陈逸绅听着她说话,手轻松地插进中裤口袋。

一提到许括,沈知遥的拳头硬了:“他是个几近半身不遂的废物。”

  废!物!

  听着她义愤填膺的声音,陈逸绅实在没忍住,笑出声:“你以后要是晚一些出来遛狗,可以在小区里看看我在不在。女孩子一个人晚上出来,总归还是不太安全。”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但我马上要出差一趟,等下下周吧。”

  陈逸绅一向不是会说这么多话的人,也更不是会提出这种只会麻烦自己的建议的人。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嘴巴越过大脑先一步就说了。

他把这归结为,和沈知遥一起聊天会让他很开心。

  明明在遛狗前和合作方打电话时,他已经烦闷到想直接按关机。

  但这些狂躁,都在和她见面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烟消云散。

  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甚至连最核心的内容主题都没有。

果然,还是没有被社会毒打的学生更有活力啊。而且,这种活力还这么有感染力。

  老了老了,自己老了。

“你要出差?”沈知遥愣住。

  虽然表情顿住,但她的心里早已经炸开花。

  这不是极好的接近他的机会吗!

  老天长眼!!!

“嗯。”陈逸绅没有多说。

  强压住自己心底的呐喊,沈知遥努力平稳声线:“那你家狗子怎么办?”

  即便是想装作漫不经心地礼貌性地问他,但沈知遥的眼睛还是过于亮了,甚至有点期待他长久出差的意思。

  但陈逸绅是个没有发散思维的木头。

他只是纳闷眼前的人怎么这个时间还不困?

  看上去眼睛清明,跟刚起床一样。

“送去寄养,有一个店主我认识。”

“啊?”沈知遥皱眉,看着面前毛色发亮的壮硕哈士猪,“那它能吃得饱又吃得好吗?”

  可别把孩子饿着。

“我带自己的粮去,”陈逸绅伸手摸摸哈士奇的头,“只不过,去那边就要一整天都在笼子里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这些话,哈士奇用脑袋蹭蹭他的手。又偏过头来,委屈巴巴地看向沈知遥,舔了两下鼻尖。

  姐姐,带我走吧QAQ

寄养中心真的没有什么肉可以吃嗷QAQ

  而且还有一帮太监T-T

  帅哥都中看不中用T-T

  也许是狗子太可怜,又也许是她想接机近水楼台先得月。

很清楚更多是后一个原因驱使的沈知遥,沉默半晌,在表面留足理应的思考时间后,才提议道:“要不然也放在我这里寄养吧?”

  她也挺想养一养哈士奇试试的。

“反正养一只也是养,养两只还能一起做伴。你如果有什么想喂它的,可以提前配好和我说。”沈知遥难得认真。

她垂眼,又看了一眼哈士奇:“只是我也要提前说清楚,我平时也会加班,所以有的时候是我哥去遛。但他人不坏,也不会对你家狗子怎么样。”

“你可以考虑一下。”

  陈逸绅没有想到她会这样说,敛眉思索一阵:“你一个人遛两只大型犬,真的没关系吗?”

“都说了有我哥啊,”沈知遥仰起头笑笑,“他刚好也应该多运动运动了。”

  不能再做废物了啊,括君!

  沈知遥的面部,因为心底的这一声呐喊而有些扭曲。

  但在黑夜中,并没有那么的明显。

  以至于陈逸绅以为是自己眼花。

“现在可以加个微信了吗?”沈知遥半开玩笑地问着,手却没有把手机拿出来,“我这次可不是对你图谋不轨。”

  只是暗戳戳的图谋不轨。

这次,陈逸绅似乎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毕竟也是她在帮他的忙,她完全可以选择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在和沈知遥的几日接触下来,他也大概能够摸透她的性格。

  不是个有坏心眼的人,甚至有点蠢萌蠢萌的。

  也很有责任心。不然也不会天天流着泪,一边吐槽一边做王老吉配色的网站项目。

他没有让她等太久,而是先一步拿出手机:“我扫你。”

  一周以前的沈知遥从来没想到,一周以后的她竟然如此自然地要到了夜跑帅哥的微信。

  什么寡王?

  她明明是平平无奇的恋爱小天才。

  嘴角已经要咧到嘴角,沈知遥怕这表情太明显,连忙垂下脑袋。

她蹲下,摸摸哈士奇的脑袋瓜:“它叫什么名字?”

“Mido。”

  胡萝卜见沈知遥在摸别的狗子,醋意大发,也跟着凑过来争宠。

  它不停地拱着舔着她的手心手背,似乎下一秒就要和哈士奇打起来。

沈知遥被胡萝卜这一阵捣乱,没有听清陈逸绅的话。

“美……?”她努力在刚刚的记忆碎片中搜寻,“美短?”

  反应过来后,沈知遥瞳孔地震,难以理解陈逸绅的脑回路:“你为什么给狗起一个猫的名字?”

这就是现在的流行趋势吗?让别人无法知道自己养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又看看已经争宠成功的胡萝卜,眉心拧成麻花:“那你是不是要叫加菲了,胡萝卜?”

  天啊加菲,你怎么这么大一只?

  陈逸绅已经陷入大无语,他长叹一声。

“M——I——D——O——,Mido。”

“哦。”

  是国际狗啊,那没事了。

  果然还是自己不够international。

  是她没文化了。

  小丑竟是她自己。

第17章 老冰箱 脑瘫病毒,白痴细菌,傻x寄生……

便利店往返的路程中,两只狗子都已经各自解决过生理需求。

  从便利店回到小区后,沈知遥默契地跟着陈逸绅,直接往楼的方向走。

  她仍旧沉浸在“美短”的尴尬中,一时间不想再进行任何人类交流。

  尤其是和陈逸绅。

但这和她年少时的,被掐死在摇篮里的爱情社死场面相比,真是不值一提。

  这样想想,她似乎瞬间就活过来了。

“你家这只叫什么?”临上电梯时,陈逸绅率先打破沉寂。

  顺过绳子让胡萝卜走在前面,沈知遥最后才进电梯:“胡萝卜。”

找个角落让胡萝卜乖乖坐好,她看着电梯门缓缓合并:“它特别爱吃胡萝卜,是我家里唯一喜欢吃胡萝卜的动物。”

  话音刚落,半合的电梯猛地顿住,又再度打开。

  门后,男人牵着一个身高只到他腿的小男孩,气喘吁吁地道谢:“谢谢。”

陈逸绅轻点一下头,向后退一步,放开按住按钮的手。

  下一秒,这只手已经出现在Mido的后颈上,狠狠地扯住它命运的后颈皮。

  轻而易举地向上一提,Mido整只狗都立起,靠着身后的电梯壁站起。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强制措施,但二哈终归是二哈。

它的眼睛随着陈逸绅的动作,猛地睁大。

  两只前腿在空中无处安放,耳朵也跟着竖起。

  只有睿智的双眼依旧灵动,脸上却写着“不敢动,不敢动”。

  像个惊恐的大兔子,却又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怎么聪明的感觉。

胡萝卜也没想到电梯里的这个男人,居然一把就把自己的同伴拎起来,也跟着惊恐地瞪大眼。

  又默默地把屁股往沈知遥的脚边,挪了挪。

  两秒后,胡萝卜低下头,温顺地蹭蹭沈知遥的腿。

  刚上电梯的父子俩住在四楼,很快就到楼层。

等电梯门再度合上时,拎着哈士奇命运后颈皮的手,终于仁慈地放下。

  用腿顶顶分外乖顺的胡萝卜,沈知遥顿悟:“我终于知道什么叫杀鸡儆猴了。”

“毕竟是哈士奇。”陈逸绅眼皮半垂,淡淡地扫过一眼Mido。

之前Mido在电梯里被其他人逗,狼嚎得电梯外每个楼层的住户都听到,被他忍无可忍地抽了一巴掌才消停。

  其他的蠢事,可能说一晚都说不完。

“多吃胡萝卜挺好,我家这只不爱吃,偶尔还要喂一些营养品。”他自然地转过之前的话题。

“是的,正好养它以后,我家冰箱里出现很多胡萝卜。我父母来看我时,一打开看到估计能哭晕过去,甚至还能多给我些生活费。”沈知遥做个鬼脸。

“说不定你也会喜欢吃胡萝卜。”

“永远不可能!”

到七楼的提示音响起,陈逸绅无奈地笑笑:“吃胡萝卜可以明目。”

  尤其是像你这样的设计师,更应该多吃一些。

  说完,他轻扯一下牵引绳,带着Mido走出电梯。

作为果蔬类胡萝卜的一生之黑兼黑粉头子,沈知遥听到有人维护胡萝卜,也不顾眼前这位她的爱情是在关心她,已经被气得血压飙升。

  不行,她要抱走她自己!

  沈知遥独美,拒绝和果蔬胡萝卜捆绑。

  请路人不要随便拉郎,让胡萝卜和胡萝卜快乐扯CP就行了。

  她愤愤开口:“死之前吃,可以死得瞑目吗?”

  已经走出电梯的陈逸绅:?

吃个胡萝卜而已,为什么突然上升到生死层面?

-

  打开自家房门,明明只是简单的关灯开灯,陈逸绅却突然笑出一声。

  听到这一声笑,被松掉牵引绳的Mido没有像平时一样跑走,反而停住,左闻闻右嗅嗅弯腰换鞋的陈逸绅。

它一双睿智的双眼紧盯着他,仿佛在说——

  你是不是也有什么病病?

  大晚上的笑什么呢?

  不会吧不会吧,这是什么品种的人啊,居然反射弧这么长?

  直到陈逸绅忍无可忍地伸手,强制把它的脸转向另一侧。

——虽然我不是狗,但是别以为我看不懂你在想什么。

Mido的爪子抬起,在空中挠了个寂寞,却还是拼了命地在扭头过去之前,给陈逸绅一个轻蔑的眼神。

——什么?你竟不是狗?

在陈逸绅战术吸气之前,Mido立刻反应,灵活地逃离他的手,跑回自己的窝里,生怕他做出什么狗事。

  深吸一口气的陈逸绅,最终只是又叹了口气。

  算了,不要跟狗一般见识。

  他最近每天都在La vie里盯店,站一天下来已经极度疲惫,更不要说连着好几天都如此。

他也已经有一个礼拜没有夜跑。

  走到沙发旁瘫下,陈逸绅刚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就跳跃着一个名字。

  他接通:“章秋?”

“怎么声音听起来这么虚?”章秋听到他的声音一愣,随即毫不留情地嘲笑,“到了半截入土的年纪,终于有……生活了?”

  战术地隐去重要信息。

“呵,”陈逸绅冷笑,“我要是半截入土,你已经被埋到头顶。”

  章秋忽视掉他的话:“我看你在公司楼下开了一家咖啡厅,还拽法文,La vie,生活?

“你这开业一个多月了,我天天出差也没办法到店看望你,所以就来慰问一下,”她故意将停顿拉得很长:“果然是有点生活了。”

“章秋,你的话越来越多了。”陈逸绅冷言冷语,完全没有给好脸色。

  是不是招的实习生话这么多,也给你传染了?

章秋撇撇嘴,见他不上钩,只觉得无趣:“陈老板,你之前不是说要来公司看看么,就上下楼的事,怎么就没见一阵风能给你吹上来呢?”

“椹南市不刮龙卷风。”

  章秋:“……”

“哦,对了,说起来也是神奇,”陈逸绅保持着瘫在沙发上的姿势,换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你那公司居然还神奇地没有倒闭。”

  再度被噎住的章秋:“……”

  算了算了,反正她也被他噎惯了。

  她不气,她不气,气出病来陈逸绅也只是会再噎到她痛哭流涕。

“听说你过俩天要出差,要不然把Mido寄养在我这里?”理智让她找回自己打电话的初衷。

“你就没在出差?”

“我过两天就回椹南了,”章秋忍无可忍,“陈逸绅,我人还是有脑子的!”

“哦?是吗?”

“挂了。”

-

回到家的沈知遥,反而一改这几天被甲方逼到虚脱的虚弱样。

  用脚关上门的下一秒,她猛地一蹲,抱着胡萝卜就是疯狂地揉蹭。

  把胡萝卜吓得整只狗僵在原地。

  这一幕,被正在厨房热牛奶的许括看了全程。

他用看神经病的眼神,上下打量自家妹妹:“沈知遥,你是不是多少沾点毛病?”

“别管我,我沈知遥今天就算蹲着腿疼死,也要把胡萝卜亲成萝卜!”

  亲到褪色!亲到改变品种!

“……”许括深叹一声,“沈知遥,你又下楼感染了脑瘫病毒?”

“脑瘫病毒,白痴细菌,傻x寄生虫,”他掰着手指,突然悟了,“你真是全占齐了。”

  说完,许括优雅地翘起小指,抿上一口热牛奶:“最近几天少出门吧,怕研究所知道这事之后,把你抓起来做研究。”

  抱着胡萝卜的沈知遥,决定这次不和许括battle。

“许括,你妹妹的爱情要来了,”她得瑟地冲许括挤眉弄眼,“夜跑帅哥主动加了我的微信,还邀请我一起抚养我们共同的……”

  在沈知遥故意的大喘气中,许括的世界在逐渐瓦解。

世界即将崩塌的前一刻,沈知遥才美滋滋地开口:“哈士奇。”

  许括:“……”

  还好还好,是哈士奇,不是她的好大儿。

  沈知遥还算有脑子,没给他弄出个大侄子出来。

  意料之外的答案,但是比刚刚脑内冒出来的可能性,都要正常多了。

沉默两秒,许括敏锐地抓住重点:“什么意思?两只狗?”

“他要出差,哈士奇也寄养在咱家。”轻飘飘的语气,分外轻松。

“沈知遥,你疯了?”许括的脑内疯狂疾走,“那可是哈士奇!你就不怕你家被拆了?”

  最可怕的不是脑瘫病毒和白痴细菌,也不是傻x寄生虫。

而是恋爱脑啊!

  腿终于蹲麻的沈知遥试图站起身,却以失败告终。

  她蹲在原地,看着许括正在地震中的瞳孔,报以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

“啊?拆家吗?没关系啊。”

  不就是一套房子吗?

  有她的爱情重要吗?

房子她还有很多套,但是爱情……

  老娘只有这一个啊!

第18章 老冰箱 2000:900

  从早上到达工位开始,沈知遥就抱着自己的手机闷头狂乐。

  图也不画了,同事的八卦也不听了,只顾着自己“盒盒盒盒”地笑。

“你回家一个晚上,加班直接加疯了?”霍燃的上一个项目已经结项,好不容易可以休息几天。

  她昨天没有加班,今天再来上班时,才发现自己的好朋友已经不属于正常人的范围。

  见沈知遥没有理自己,她眉头拧起:“做红专界面真的把你做出疯牛病了?”

沈知遥:“……”

  把手机向上抬起,沈知遥将屏幕凑近自己头顶的霍燃。

  拿着手机的手左右不停地晃动,她美滋滋道:“燃燃,我加到了陈逸绅的微信!”

霍燃反而没有沈知遥想象中的讶异,她只是拿过手机,淡淡瞥过屏幕:“你是绑架了他们的点单小哥,还是威胁他不给微信就举报给消防?”

“都不是,”沈知遥微笑,从霍燃手里猛地抽回手机,“是他突然发现了我身上的美好价值。”

  免费帮忙寄养的价值。

也不知道霍燃通过这一句话,延伸想到了什么。

  她的五官局促地凑在一起,连眼睛都眯得几乎不见。

  沈知遥看到她这一副表情,不满地“啧”了一声,伸手就要过去给霍燃一巴掌。

“沈知遥,小会议室,总监找。”一声喊,让沈知遥刚高涨起来的气焰,瞬间萎下去。

她恶狠狠地盯霍燃一眼:“帮我下去买咖啡,不然一会儿我从会议室回来,就哄不好了。”

“如果我不哄你呢?”

“我回来就把你的手绘板撅了。”

沈知遥抱着电脑进会议室时,总监正和王老吉配色/网站的老爷子开语音会,身旁坐着一个看上去年龄不大的女生。

“总监。”她冲在座的两人轻点头,打过招呼后才落座。阿昏

“夏爷爷,”在这段时间里,沈知遥已经成功用自己厚脸皮的功力,和甲方老爷子混熟,“我昨天发给您助理的设计版本,您那边还有什么其他修改的地方,需要反馈的吗?”

“目前没有,这一版可以定稿了。”

  沈知遥发誓,她从未觉得老爷子的声音像今天这样悦耳。

  那低沉又略带一些苍老的声音,虽不够温柔,但却透着粉红色小纸条上某张笑脸的慈祥。

硬生生压下心底要的欢呼,沈知遥的嘴角上下抽搐着,努力保持声音平静:“好的,这段时间辛苦您了。”

“后续尾款的事情,就照刚刚和王总监的沟通打款……”电话那边已经换成另一个年轻的声音。

紧接着,又寒暄了两句,才挂断电话。

  会议室恢复最初的安静,但沈知遥的嘴角却已经翘到天上。

  妈妈,她终于完成了自己的第一个独立项目!

  她有钱了!

  明天就又可以骑着自己的小电动来上班了!

前段时间穷到她连电费都不舍得花,天天蹬人力二轮车把自己送来上班。

  夏日的烈阳毒辣,不仅照亮她未来的道路,甚至险些把她年轻的生命照死。

  但劳动人民终于站起来了!

  曾经掉下的汗水,还有大把的头发,如今都换来了一个美好的结果!

她现在就想在地上来回打八百次滚,再到楼下抱着佩奇给他一百零八个香吻。

“知遥,你想笑的话,也不用憋着的。”总监从电脑后刚一抬头,就看到她抽搐的脸。她推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无奈道。

  沈知遥连忙摆手:“不了不了,我怕自己停不下来。”

吓到您和您旁边的女孩子,多不好。

“这个项目算结项了,这两天你先忙你们组内的项目,”总监向身侧的女孩看过一眼,“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新来的实习生,还在上大二。”

她又看向沈知遥:“这位是沈知遥,和你在同一个组,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她。”

“知遥姐姐好,您直接叫我谈谈就好,请多关照。”

  啊,大二的孩子吗?

  看上去好年轻哦,满脸胶原蛋白。

  沈知遥沉浸在自己可怕的老女人嫉妒心里,有些走神。

“谈……?”沈知遥迟疑着。

  叫她谈谈……?

为什么要主动让她找她谈谈?

“我姓谭。”

  沈知遥如梦初醒,尴尬地搓手手:“哦,不好意思。”

“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我们就散会了。”尴尬中,总监终于救场。

她收拾着桌上的物品:“刚刚我已经带谭谭认过工位了,一会儿知遥你可以让她帮你做一些工作。”

“可是总监……”跟在总监身后走出会议室,沈知遥犹豫着叫住她,“谭谭是我们组的实习生,还是……?”

“给你带。”

  一句话说得很轻巧。

  但是。

  您就不觉得有什么大问题吗!

我也是个实习生啊喂!

  沈知遥直接蒙住,迷茫地眨眨眼:“我带她?但是我还没有转正,我……”

“我有个客户的电话进来,”总监扫过一眼手机,轻飘飘地打断她的话,“你转正这个事情,我会和老板提的。”

“可是……”

“你能力强,你带她。”

  总监没再给她继续说下去的时间,接通电话离开,留下两个实习生大眼对小眼。

  在尴尬的沉默中,谭谭试探地开口:“我是不是给您添麻烦了?”

“没有没有没有!”被这敬语一叫,沈知遥整个人差点也跟着跳起来。

  她全身汗毛竖起,向后退一步:“不用和我说敬语,也不用叫我姐姐,喊我知遥就可以。我不麻烦的,就是怕……”

  实习生带实习生,把实习生带歪来。

  把后面的绕口令咽进肚子,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叹息。

沈知遥冲即将被她带歪的实习生笑笑,无奈地转头。

  这家不靠谱的公司,她现在想跑还来得及吗?

-

  两个人回到办公区时,霍燃仍旧在自己的工位上坐着,桌上也没见着咖啡的影子。

  沈知遥走过去,毫不客气地踢踢她的椅子:“咖啡呢?”

“还咖啡呢,我看你长得像咖啡,”霍燃把显示器向她的方向掰过来,生无可恋,“碧蓝科技的市场品牌换了负责人,他们家的周年庆海报和banner,突然说要提前两个礼拜给他们。”

“碧蓝?”

霍燃的手一边在手绘板上动着,一边幸灾乐祸:“是啊,你不是负责碧蓝的微博宣传物料吗?”

  她微扬起头:“怎么回事?没有时刻看钉钉,思想觉悟不够啊。”

“刚刚在开会没看手机,”沈知遥冷笑一声,“但问题不大,物料我已经画好了。”

  霍燃:?

人言否?

“谭谭,可以麻烦你一会儿帮我把图从16:9改成20:9的比例吗?我给你发PSD文件,背景是纯色的比较好搞,但其他图层的一些组件需要你根据情况挪一下。”沈知遥转头,温柔地笑着和身后的人说道。

在霍燃震惊的目光中,谭谭干脆地应下,又和霍燃打了一声招呼,先回自己的工位。

“看到没,”沈知遥一只手撑在隔板上,另一只手嘚瑟地在空中摆着,“这是我的实习生。”

她上下嘴唇做作地嘟起来,眼睛往上看:“也不知道是谁这么优秀,不仅加速结项,还早早就画完了合作方的物料。明明是个实习生,却还能有另一个实习生苦力帮忙。”

“唉~”她叹气,“也不知道是谁,如此的优异。”

  下一秒,一个手绘板就结结实实地拍上她的脑门:“爬。”

-

沈知遥欠扁,就欠扁在她没有自知之明,反而把自己的椅子拉过来,靠在霍燃身边。

  美曰其名当监工。

  已经是午休时间,她也就明目张胆地翘着腿玩手机。

  热搜还没有刷完,沈知遥的钉钉突然进来几条消息。

是谭谭发来的改好的文件。

  其实这工作本来她自己做也很快,只是她明白,第一天上班的实习生如果不做些什么工作,总会心底忐忑不安。

  她之前也是这样过来的,哪怕做一些最简单的工作,都要比干坐一整天要来得舒服。

目前沈知遥没有新的独立项目,也就只能给谭谭这个工作来做。

“我的小实习生真的好认真,这么快就都改完了。”沈知遥老泪纵横,将手机再度怼在霍燃面前。

  霍燃扒拉开她的手,懒得理她:“那你赶紧回你工位检查作业。”

“直接拿你的看就好,一分钟的事。”沈知遥随手把消息转发给霍燃,拿过她的鼠标先斩后奏。

  在霍燃恶狠狠的目光下,屏幕上早就被打开的PS里,出现一张窄长条图。

  面对这张长图,不管是美滋滋嘚瑟的人,还是恶狠无语的人,都整齐划一地楞住。

“沈知遥,这就是你按照手机全面屏做的宣传物料?”霍燃僵硬地扭头,看向自己的好友。

  下一秒,她成功破功:“用这么长的手机,就不怕扎裤/裆?”

  沈知遥在巨大的震惊中,缓缓低下头。

颤抖的心,微抖的手,在屏幕上打下六个字。

  【麻烦过来一下】

  谭谭没有让她们等很久,女孩睁着大大的眼睛跑过来,还有些微喘:“知遥姐,你找我?”

  已经快没有呼吸的沈知遥,干脆已经不纠正她对自己的称呼,手指颤抖地指指屏幕:“这是20:9?”

“对啊。”小姑娘答得干脆,清澈的眼底映着沈知遥扭曲的脸。

  深吸一口气,沈知遥点击鼠标,查看图像大小。

  像素比——

2000*900

  在沈知遥的僵直中,霍燃捂着肚子,放声大笑。

她狂笑着拍拍沈知遥的肩膀:“人家孩子做得也没错,2000*900也的确是20:9。”

  在巨大的悲痛中,沈知遥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她偏过头,又向谭谭确认:“谭谭,你知道16:9一般是指多少吗?”

“1920*1080。”

“那为什么不是1600*900呢?”沈知遥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只是脸颊已经僵住。

  谭谭大大的眼睛里,充满更大的疑惑:“是哦,为什么呢?”

  现在是应该问这种问题的时候吗!

  沈知遥觉得,他们的公司可能真的要倒闭了。

“因为……”

“20:9是2400*1080啊!”

  不要问她为什么!

  不然她觉得20:9的比例,最终做出一张20像素*9像素的海报都很正常啊!

  毁灭吧,设计人!

第19章 老冰箱 “佩奇两只耳朵都长在一侧啊!……

为了迎接新来的同事,沈知遥决定请谭谭吃一顿午餐。

  公司没有食堂,一般大家都是从家里带饭、叫外卖,或者在写字楼下属商城的地下美食城吃些东西。

“你想吃什么?”电梯里,沈知遥争求谭谭的意见。

谭谭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最近在减肥,吃些素食就好。”

  沈知遥看着面前脸圆圆,眼睛大大的女孩,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一点都不胖啊。”

  谭谭只是脸圆圆的,但是四肢纤细。

  她该怎么才能委婉地告诉她,这种情况下还是放开肚子吃吧?

别把自己逼得太痛苦,婴儿肥会自己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消散的。

“那不是正好,去下面吃点简餐,”霍燃早上吃得多,现在刚好没有什么胃口,“你还能吃到蛋糕。”

刚刚的纠结和劝告心猛然被压下,面对霍燃的暗示,沈知遥觉得,面对爱情,还是委屈委屈自己好了。

  她的眼底瞬间被点亮,立刻附和:“好!”

  中午吃饭的时间,咖啡厅里的人不多。平日里La vie的客流高峰,大多集中在早十点和下午茶的时间。

陈逸绅正在柜台后方用蛋糕刀切三角蛋糕,准备装在展示盘里补充冷柜。

La vie里的蛋糕大多切三刀,分六块。

  他今天换了黑色的长袖衬衫,一如既往地将袖子整齐地折在小臂,左手腕上的黑色腕表微微折射着落地窗外进来的光。

店内的空调温度刚好,音响里依旧放着肖邦,温和的夜曲随着时间缓慢地流淌。

  每一位客人推开们,都能听到阵阵风铃声。

  一切都惬意得,刚刚好。

  这就是生活吧。

  难得在椹南市这样的快节奏城市里慢下来,陈逸绅原本的面无表情,也渐渐在嘴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又是一阵风铃声过。

“佩奇!”

  中气十足的一嗓子,让陈逸绅的嘴角僵在脸上。

  手也随之一抖,刀峰微偏,直接怼掉一颗立在奶油上的草莓。

  刀峰沾着些奶油,草莓滚过的桌子上,留下每一步印记。

店内的肖邦依旧放着,已变成温柔却又哀伤的送别曲。

  陈逸绅垂眸,看着裱花台上被刮秃顶的一角蛋糕,陷入沉思。

  只要他藏得够快,他的强迫症就追不上他自己。

  利落地把那一角蛋糕夹出,放在一旁的碟子上,陈逸绅闭上眼睛:“李央。”

李央今天轮岗到咖啡区,不负责点单。他把手上的那杯拿铁做完,才走过来:“老板?”

“把那块蛋糕收走,这个放到冷柜里。”陈逸绅手起刀,眼睛依旧闭着。

  心里却有千万个小触手在抓着。

  简直耻辱,他居然把草莓蛋糕给削秃头了!

“哟,这怎么坏了一个?”李央也是第一次见到沉稳寡言的老板,居然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但联想到刚刚那一声“佩奇”,一切都变得合理起来。

  李央的笑容逐渐变/态:“老板,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吗?”

陈逸绅微抬下巴,确保自己的视线范围内不再出现那块蛋糕。

  他冰冷地扫过李央一眼:“少废话。”

  不然把你脑袋也削掉。

-

  喜欢大概就是,只要一个背影,甚至是远远的一个轮廓,都能认出他。

  沈知遥她们绕过大半个店去排队时,才看到被冷柜挡住的陈逸绅。

遇到喜欢的人怎么可能不打招呼呢?

  不然她天天来这里刷脸是为了什么?!

  于是,她元气十足地对着那个背影,俏皮地打了声招呼:“佩奇!”

  她发誓,声音没有那么大。

  只不过他们离得不算远而已。

而且佩奇没有转过身,她甚至以为自己的声音还不够大。

  沈知遥憋住一口气,准备再叫一次。

  下一秒,霍燃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衣领,毫不留情面地打断施法:“别叫了,佩奇正在选择性耳背。”

被霍燃这样一抓,冷静下来的沈知遥表示有些被伤到:“我们那天明明聊得很愉快……”

  他摸着胡萝卜脑瓜的淡笑,如今还刻在她的脑海。

  可为什么……

  为什么呐,佩奇君,你好狠的心。

  原来我以为的软化你的人,自始至终都不是我,而是……

  而是一条狗吗!

QAQ QAQ QAQ

“知遥姐,你别太难过。”见她眼角已经微微下垂,谭谭有些慌张。

“没事,不用管她,她没难过,”霍燃完全了解地弹舌,“她现在忙着演内心戏呢,不用管她。省得她一会儿蹬鼻子上脸,拉着你一起演。”

但下一秒,霍燃察觉到,同行的另一个人也有些不对劲。

  在她走神想点些什么吃时,她面前的两个人已经十指相扣,泪眼相对。

  心底警铃大作的霍燃:!!!!!

“不,是你误会他了,”谭谭的共情能力一流,“知遥姐,他不理你的真相只有一个。”

在沈知遥自我怀疑的眼神中,是她的实习生,给了她再度坚强的力量。

“佩奇……他的两只耳朵都长在一侧啊!”

  所以他听不到你的深情,更听不到你爱的呐喊!

  霍燃:“……”

  已经走到冷柜边的陈逸绅:“……”

这个女孩也是章秋他们公司的吗?

  怎么现在公司变成福利慈善机构了?

  下一个季度的投资,是不想考虑争取了么。

  在短暂的沉默中,找到答案的沈知遥,大彻大悟。

她收回和谭谭相扣的手,偏过身正要去看菜单,研究一下吃点什么庆祝一下自己的开悟。

  却猛然对上冷柜后的一双眼睛。

  刚刚还在另一侧切蛋糕的人,什么时候瞬移到这里的?

  所以刚刚她的戏精日常,都被他听走了是吗?

“那个……”沈知遥想开口解释。

  她只是想给无聊的生活,加一点快乐的添加剂而已。

真的不是脑子有病。

  站在冷柜后的人依旧冷脸看着她,只是挺拔的上身突然下坠。

  陈逸绅的眼神没离开她的身上,但带着一次性手套的手,已经伸入冷柜,无情地在红色天鹅丝绒蛋糕前,扔下一个黑色小牌子——

  仅供观赏,暂不出售

沈知遥:“……”

  她看着冷柜里一列的红色天鹅丝绒蛋糕,陷入沉思。

  这一列刚做好的蛋糕,都仅供观赏么?

  不想让她捅天鹅屁股请直说。

第20章 老冰箱 “我没有理想”

  寻找爱情的道路上必定充满荆棘。

沈知遥坚信,一时的困难并不能打倒她追寻爱情的心。

  再说了,她一直都是金鱼人,生气的事从不记超过七秒。

  哼,不让她吃红色丝绒蛋糕?

  她今天还偏就想吃芝士海盐蛋糕。

  队伍很快就排到沈知遥她们。

“谭谭,你想吃什么?”

正低头回消息的小姑娘猛地被叫到,抬起头迷茫片刻,随即给沈知遥一个大大的,足够治愈的笑容:“凯撒沙拉就好,谢谢。”

  谁不喜欢可爱香香的女孩子呢?

  沈知遥看着谭谭的笑容,呼吸一滞。

她抿唇,防止自己把姨母笑亮出来:“喝的呢?”

  但声音已经温柔得能够掐出水来。

  同时,也恶心得霍燃快把自己胳膊掐出青来。

“芒果摇摇乐,少冰。”

  听完点单的服务生重复一遍点过的食物和饮品,沈知遥犹豫一瞬,又扯着脖子看向冷柜:“我想再加一块蛋糕……”

“沈小姐。”正巧过来拿空杯准备做饮品的李央,突然叫住她。

  也站在收银台前面的谭谭,听到这少年感的嗓音,又再度抬起头。

  一时间,两人隔着不宽的柜桌,四目相对。

男生白白净净,黑色短发干净清爽。女生浅栗色的蛋卷头可可爱爱,一双大眼睛里带着些好奇。

  猝不及防地望进彼此眼底,两人都有一瞬的怔楞。

  时间仿佛在他们身上停滞,没有人做出哪怕是细微的动作。

  被叫住的沈知遥从冷柜上收回视线,却没有听到下文。

她刚一扭头,就看到电流涌动的两人。

  猝不及防吃到狗粮的沈知遥:“……”

  一见钟情,永远都像故事里写得那么美好,又青春。

  只可惜……

  总要有一个人来打破!

  沈知遥轻咳一声,装作什么都没看到:“你说什么,李央?”

李央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把手上的碟子放在柜台上:“这块草莓蛋糕是新品,您要不要拿去尝尝?”

  盯着桌上的,甚至连奶油坑都没有填平的奶油蛋糕,沈知遥迟疑片刻:“这是草莓蛋糕?”

“上面的草莓不小心给……”削秃了。

李央咽下口水,眼神瞟来瞟去,没有看到陈逸绅的身影,才长吁一口气。

  但他还是不敢直接说是陈逸绅做的,生硬地解释:“这个本身就是草莓奶油,里面也是草莓夹心,就是刚刚出了些意外。但是,是免费试吃的。”

听到“免费”两个字,沈知遥刚刚还嫌弃这蛋糕能不能吃的眼神,立刻变得真挚。

  她朝李央挑眉:“那我就收下了。”

-

  点过单,沈知遥故意支开霍燃和谭谭,让她们先拿食物去找地方坐。自己一个人则靠在出饮台边,盯着李央做饮料的每一个动作。

把她点的最后一杯咖啡放在桌上,李央直接求饶:“沈小姐,您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是不是看上我们的小实习生了?”沈知遥压低声音,冲他眨眨眼。

“不是……”小心思猝不及防地被看穿,李央直接从脑门红到脖子根,“我就是刚刚……”

  沈知遥没等他说下去,舔舔嘴唇,眼神里的暗示明显:“我可以帮你打探情报,但你也要给我些回报。”

  见她认真起来,李央的眼底也逐渐认真:“沈小姐,你真的喜欢我们老板吗?”

“喜欢。”沈知遥毫不遮掩,直视李央道。

“认真的?”

“认真的。”

  李央看着沈知遥的双眼,却没有在她眼底找到一丝破绽。

  末了,他深吸一口气:“那好,为表诚意,我先告诉你一个情报。”

  他倾身的同时,沈知遥也尽量凑过去耳朵。

“这块蛋糕是店长听到你喊‘佩奇’时,手抖切坏的。”

  沈知遥:!!!

-

“怪不得,刚刚其实还挺明显的……”

  沈知遥和霍燃她们汇合时,霍燃和谭谭正聊得起兴。

  她把三杯饮料放在桌上:“聊什么呢?”

“讲了一下La vie高岭之花佩奇在我们写字楼的颜值地位,以及你和佩奇的爱恨情仇。”霍燃拿过自己的咖啡,“啧啧”道。

“不过知遥姐喜欢佩奇店长,也是情理之中,他的确很帅,”谭谭半眯起眼睛,“最重要的是,还有点傲娇。”

“你懂我!”沈知遥恨不得抱住谭谭一顿爆哭。

  她就是喜欢陈逸绅那种不接她招,还轻而易举拆招又把她怼回去的样子。

“是是是,她懂你。但他一直这样,你不是也没办法追到手么?”霍燃无奈地看着眼前的两人,直叹气。

“我怎么就没有办法追到手了?”沈知遥鼓起脸颊,“我也不差啊,我元气活泼……”

“请不要把沙雕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霍燃,终有一天你将失去我。而我,将会成为你青春里抹不去的痛楚。”

“爬。”

“知遥姐,”短暂的静置后,谭谭思索着,上下打量沈知遥,最终下结论道,“男人都喜欢那种沙雕中,还要带着一些小性/感的。”

  沈知遥挑眉:“哦?”

“下次你见到喜欢的人时,可以尝试多性/感一些。”

谭谭又吸进一大口芒果摇摇乐:“但是也不能太过,太过就庸俗脂粉气了。可以发挥你的优势,俏皮中带着些小心机。”

“韩剧你看过吧?小wink这种眨眼,都是小技巧。”

  说着,谭谭一只手固定着吸管,就冲她做了一个可爱的wink。

  瞬间被击中心脏的沈知遥,没用的知识增加了。

她了然于胸,将胸脯拍得“吭吭”响:“明白了,已经拿小本本记下来。”

“我还是建议你不要轻易使用,”霍燃凉飕飕地拍拍沈知遥,“怕你杀伤力太大。”

双手托腮,沈知遥努力地睁大眼睛,天真无邪地连续眨着:“果然是怕我的魅力杀伤力太大吗?”

  长叹一声,霍燃觉得她再坐下去,沈知遥将会死于这个盛夏。

“我去一趟洗手间。”

  霍燃走后,桌上又恢复片刻清静。

  沈知遥无聊地用吸管搅搅冰咖啡,装作随口问着:“谭谭,你有男朋友吗?”

“嗯?怎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感觉你很有经验,能给我提供些参考。”

“啊,这个啊,”谭谭难得收起笑容,“已经分手三个月了。”

  沈知遥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没事,”又再度换上明亮的笑,谭谭咬唇,“上午的事情,抱歉还给你帮了倒忙。”

“害,新人嘛,正常。如果你一来什么都会了,不需要再学东西,那实习是用来做什么的?”沈知遥倒是没有介意。

  她反问:“虽然你是大二,但有想过未来的规划吗?”

问完,沈知遥又觉得自己的问题似乎有些突兀。

  她轻笑一声,又解释道:“如果有什么我可以帮得上你的,我尽量。”

  其实,主要还是怕谭谭真的有什么她需要帮忙的。毕竟,咸鱼的她百分之百帮不上。

自己只想躺平这种事,还是早摊牌比较好。

  省得耽误人家小姑娘的前程。

“我……说出来也不怕你笑话。”谭谭的两只食指搅在一起,“我其实没有什么规划。”

在沈知遥真挚的眼神中,谭谭鼓起勇气向自己的新同事说出实话:“这个实习是家里安排的,我只想做个会画画的咸鱼,搞一搞副业,努努力当一个漫画家。”

“那你家里同意吗?”

“没事,我家里……有矿。”谭谭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但又陡然上升:“不是,我的意思是真的矿,不是那种形容词……”

“我明白了,”沈知遥放下一百个心,眼含热泪,将双手搭上谭谭的肩膀,“谭酱,以后我们就一起,成为咸鱼吧!”

  谭谭也没有想到,沈知遥能如此中二,和她如此的契合。

她颤抖的手,一把握住沈知遥的:“知遥姐,你也想成为漫画家吗?”

  天啊!亲人啊!

“不,”沈知遥斩钉截铁,“我没有理想。”

  她只想在这里燃烧生命,看看帅哥,业余收租。

  生活嘛,平平淡淡才是真。

第21章 老冰箱 “干眼症”(含入V公告)……

沈知遥的平凡生活,在陈逸绅给她发消息的那一晚,变得不再平淡。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给她发消息。

  虽然平时生活里她风风火火话又多,但一到网上,她就和被禁言了一样,什么都说不出。

毕竟打字还是不比直接无脑哔哔哔,每次沈知遥试图在输入框里写下一大堆话时,都会反复检查自己的语气和用词。

  检查几十遍后,她的耐心和最初的冲动,成功被一点点磨灭。

  一条消息忙前忙后十几分钟,最后只能被全部删掉。

  所以,即便已经加上微信几天,但他们的聊天界面比她的脸都干净。

反倒是他朋友圈里的内容,已经快被她背下来。

  【佩奇:我周日的飞机出差,你明天白天什么时候方便,我把Mido送过去?】

  最初看到是他主动发来消息的惊喜,在仔细看到内容的那一刻,瞬间被浇灭。

沈知遥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猛然坐起,顶着鸡窝头环顾室内一圈。

  垂死病中惊坐起,衣服袜子还没洗。

  锅铲碗筷也没洗,地板尘土更没吸。

  得到这样惊人一致的结论后,沈知遥恶狠狠地撸起袖子,决定……

  决定又瘫回沙发上。

再帅的男人,也无法让她起来做家务。

  【我:你明天是不是还要收拾行李?我直接去你家带Mido上来吧。】

  陈逸绅正从店里开车回家,等红灯的间隙,才拾起手机扫过一眼。

虽然说是白天,但他这样贸然去一个女孩子的家里,好像也并不是很得体。

  在即将变灯的前一刻,他发出一条新的消息。

  【好的,我在701】

  沈知遥对着手机上的数字,呆楞片刻,猛地在沙发上打了半个滚。

  他发701的意思,就是他不知道她曾经去过他家收租。

她的危机,在这一刻彻底被证实可以解除!

  低头看向手腕上的粉水晶手链,沈知遥忍不住撅起嘴,上上下下吻个遍。

  当初她在心里怎么暗骂这手链的,如今当舔狗就当得有多起劲。

  妈妈,她又可以了!

  爱情,她来了!

-

许括这周末在学校跟实验,要周日晚上才回家住。

  沈知遥落得清静,不仅睡了一个超长好觉,还如愿以偿地泡澡,敷了面膜。

  第二天一起床,皮肤状态好到在镜子前照了半小时。

  既然是去牵狗的,不能穿得太正式,又不能邋邋遢遢地下去。

妆可以只打个粉底,衣服最好还是像睡衣,但看上去又是可以下楼遛弯时穿的。

  上次她穿下楼收租的那一身行头,已经被她在某天扔回了家,给沈母当睡衣穿。

  这次,不会出任何的差错。

  沈知遥在全身镜前转了一圈,满意地又和胡萝卜玩了一会儿,才下楼。

再次站在701的门口,沈知遥不紧张是假的。

  那扇门就像有魔力一样,只要她靠近半步,脑内就浮现绿色海藻面膜。

  又靠近半步,手里就凭空出现一根啃到一半的幻觉黄瓜。

  再靠近半步,就是手机屏幕里正在打麻将的沈母。

不!她不是包租婆!

  她是可爱的,借住在哥哥家的实习生沈知遥!

  深吸一口气,将之前的记忆全部清零,沈知遥抬手按下门铃。

  门很快就开了,陈逸绅穿着一身运动装,白色的速干运动短袖和黑色运动半裤,应该是刚遛狗回来。

他侧过身,帮她找出一双男士拖鞋:“只有这种拖鞋,委屈你一下。”

“没事。”沈知遥连忙摆手。

  拜托,你家只有男士拖鞋,我高兴还来不及。

“喝点什么?”

  换好鞋,沈知遥跟着陈逸绅到厨房,看着他打开冰箱。

陈逸绅的冷藏室里,没有食物,全是各种各样的酒水饮料。所有的瓶瓶罐罐像是有强迫症一样地被摆齐,和把便利店冷柜搬进家里,完全没有差别。

  沈知遥的眼底满是羡慕,在几个牌子的饮料之间纠结。

最终,她挣扎着开口:“我想喝手冲咖啡。”

  眼神还有点无辜。

  陈逸绅微愣,随即笑了。

  他把冰箱门关上,难得没有驳回她的提议:“尝尝新豆子?”

“好啊。”

  陈逸绅租的是一居室的户型,开放式的厨房,面积并不大。

  手磨豆粉时,咖啡豆的清香瞬间弥散开来。

刚刚还趴在阳台上晒太阳的Mido,也颠颠地跑过来,围着他们两个人转圈嗅着。

  不同于平时在店里穿着衬衫的模样,在家中的陈逸绅似乎解开束缚,每一个动作在行云流水间,反而多了一份不羁。

在缓缓的水声中,沈知遥弯下腰,揉揉Mido的脸颊。

  把已经滴滤好的咖啡从分享壶里倒出,陈逸绅刚将注意力分开,便看到她温柔俯身,揉着Mido脑袋的样子。

清晨的阳光很好,Mido乖巧地伸着舌头坐在地上,不停伸手试图表达对沈知遥的喜欢。

  而她也眯起眼,回应着Mido的那份喜欢。

  好像……

  这一刻,似乎也是他想追求的,生活的另一种形态。

  陈逸绅没有陷入太久的怔楞,他将瓷杯向前推了一寸:“咖啡好了。”

  听到他的声音,沈知遥扬起头:“谢谢。”

意料之中的对视,两人都表现得出奇的镇定。

  见他在看着自己,沈知遥一只手摸着Mido的脑袋,脑内突然盘旋起,谭谭昨天说的话。

——可以发挥你的优势,俏皮中带着些小心机。

——韩剧你看过吧?小wink这种眨眼,都是小技巧。

  趁脑袋走神的空档,沈知遥的眼睛已经先一步实施计划,眨得比楼上剁肉馅的声音还快。

  看得陈逸绅开始害怕她下一秒,会不会直接把自己翻过去。

  问题是,这姑娘不仅眨眼,嘴角为什么还带着诡异的笑?

女版三分讥讽四分不屑五分冰冷,和负二分的邪魅?

  陈逸绅表面上冷若冰霜,但后背已经泛起丝丝凉意。

  在沈知遥速率过快的间歇性火热注视下,他抬脚,利落地转个弯。

  又冷漠地把房门在身后关上。

  沈知遥:“……”

他是抵不住她的魅力了吗?

  男人,你为肾么要逃?

  沈知遥刚要起身,卧室的门再度被打开。

  高大的身影向她大步走来,一个小盒被顺势放在她面前的边桌上。

  他一只手撑着边桌,侧过身,几乎将大半个她罩在自己的阴影里。

盯着她的双眼,陈逸绅前所未有地认真。

“你要是干眼症比较严重,滴这个人工泪液会舒服一些。”

  沈知遥:?

第22章 老冰箱 “你是小朋友吗”

  有些人眼泪明明就要奔涌而出, 却要强撑笑容接过人工泪液。

  也许爱情,就是一定要饱含热泪的吧。

沈知遥拿过拿一盒小小的眼药水,强撑着笑容打开包装:“谢谢。”

  为什么她的眼里常含热泪, 因为她的爱情不懂她的爱情。

“Mido比较挑食,很多狗粮都不吃,所以我平时一般会直接蒸煮一些食物给它。”陈逸绅见她滴好人工泪液, 才放心地转身重新走到厨房。

  他打开冷柜:“我把每天的分量都配好冷冻起来了,也多准备了几份, 不知道胡萝卜爱不爱吃。你每天喂它们之前, 用蒸锅热十分钟就好。”

“嗯, 胡萝卜也不经常吃狗粮, 我也是给它简单做一些。”沈知遥点头, 随手从冷柜里拿出一包看看。

  是她眼花吗?

  怎么还有大虾仁?

“怎么了?”见她愣住,陈逸绅抬眼。

  沈知遥指指手中的袋子:“虾仁?”

“还有其他味道的, 牛肉的鸡胸肉的……”

在陈逸绅稀松平常的语气中,沈知遥得以细细打量手中的食物。

  粗粮饭、不易坏的非绿叶蔬菜……以及他说的那些荤食。

  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 两脚兽的减肥能量餐?

  除了减肥餐有酱料以外,这两份饭有什么不同?

狗子都在吃健康餐, 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沈知遥在心中老泪纵横, 昨晚还没消化完的披萨炸鸡薯角冰可乐翻腾着。

  她为自己的不节制而感到羞耻。

  为什么自己的自制力还比不过一只哈士奇?

想着想着,沈知遥哽咽了:“你家有人吃的吗?”

  我也想要几包。

  陈逸绅:?

  短暂的尴尬, 让沈知遥的大脑瞬间搭上线。

  她干笑着解释:“我以为我表哥家已经对胡萝卜很好了,没想到你喂得更……丰盛。”

“这些虾和肉都是之前冷冻起来的, 我工作忙,经常忘记吃,索性就给它了,”陈逸绅随手从桌上拿起瓷杯, 挑起眉,“不尝尝吗?”

  再胆大如沈知遥,也只会嘴上逞能,行动上永远做个矮子。

  她下意识地避过他的手指,从他手里接过杯子:“尝。”

“你冲的,当然要尝。”笑嘻嘻地双手捧着杯子,沈知遥眼睛弯成月牙。

  明亮的笑容,足够夺人眼目。

  陈逸绅别开眼,伸手拿起自己的杯子。但也只是看了一眼,又放回桌上。

“之前的‘王老吉’网页设计好了?”他倚在桌边,随口问着。

“嗯,昨天刚结项,所以我这两天心情超级好!”沈知遥闻闻手中的咖啡,立刻向嘴里灌了一口。

  咖啡本身的香气中,是富有层次的花香和果香,后有淡淡茶香气的回甘,舌尖余韵犹存。

  是沈知遥喝过的,层次最鲜明的手冲咖啡。

“这就是上次那个戴白手套的人,过来拿的咖啡豆,”见她陶醉的样子,陈逸绅不由得轻笑一声,“怎么样,这个寄养费还算满意吗?”

“味道满意,只是量太少。”沈知遥眼睛仍旧弯着,微仰着头看向他。

“这还少?”

“拜托,你寄养的可是哈士奇!你知道帮别人养一只哈士奇,需要多大的勇气吗?”沈知遥皱鼻。

  陈逸绅思索片刻:“那给你五次免费喝这款瑰夏的机会,你已经用了一次了。”

“切,”用瓷杯挡住半张脸,沈知遥小声嫌弃,“小气。”

闻言,男人的眉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抬起。

  悄悄吐吐舌头,沈知遥飞快地转移话题:“所以,我以后到店里找你给我冲就行?不用点单?”

“店里目前没有这个豆子。上次也是刚好帮顾客带,自留了一些。这个产地的瑰夏豆子很稀有,放在店里如果不细品,就糟蹋了。”陈逸绅说得很认真。

  店里没有这个豆子,但他又承诺再给她免费做四次手冲。

  这四次手冲的地点,是不是……

  沈知遥的心跳加快。

  她立刻放下手中的瓷杯:“陈逸绅,有笔和纸吗?”

“嗯?”陈逸绅被她突然激动的声音,弄得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从客厅茶几上,找来便利贴和黑色水笔。

  接过东西,沈知遥趴在边桌上,认真地写下几个字,又把位置让给陈逸绅:“你也签个字。”

  陈逸绅接过笔,视线瞟过便利贴上的字迹。

——La vie店长家庭特别款待五次使用券

  下面还专门歪歪扭扭地画了格子,第一个格子里打上对勾。

  陈逸绅失笑:“你是小朋友吗?”

  有一种幼儿园玩过家家,写儿童支票的感觉。

“如果你想的话,我就是啊。”沈知遥自然地接过话梗。

  陈逸绅也没有注意到,自己唇角的弧度已经不自觉地扩大。

  手指握上笔,他在便利贴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如果是这样的话,公司很难给小朋友转正。”

“啊?”沈知遥的脑袋,一时间没跟上陈逸绅的跳跃。

“毕竟不能雇佣童工。”

  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幽默?

“……”沈知遥失语片刻,才僵硬道,“陈逸绅,你有没有意识到,你刚刚讲了个这个世纪最冷的冷笑话?”

“是吗?”把签好字的便利贴撕下来,贴在沈知遥的衣服上。陈逸绅向后退一步,似乎很满意自己的签名。

“还没和你的公司提转正?”他问道。

“还没,也就和你提过。”一提到这件事,沈知遥就像只泄了气的皮球。

  她长叹一声:“但和你提有什么用呢?”

“有用啊。”陈逸绅接得轻松。

闻言,沈知遥的表情一言难尽。

  她的五官皱在一起,缓了缓,才道:“你是可以让我提前转正,还是让我永远都转不了正?”

  陈逸绅像是没有听出她语气里的调笑,只是耸耸肩:“那看你了。”

  如果你想,后者也不是不可以。

-

Mido的东西很多,尤其是和它身型相当的窝,和成堆的玩具。

  自然是不能把所有的玩具都带去沈知遥家,陈逸绅只好带着Mido走到阳台角落,把收纳篮里的玩具全部倒出来。

“Mido,挑几个你最喜欢的玩具。”他的声音带着宠溺。

沈知遥也走过去,蹲在陈逸绅旁边。

  她本以为不太聪明的哈士奇,几乎是没有办法拥有服从性这种东西的。

  但眼前这只可能是个例外。

Mido像兔子一样立起来的耳朵微动,圆圆的眼睛转过一圈,似乎是听懂了陈逸绅的话。

它颠颠地跑过去,叼起一个橘色的小球,跑过来放到陈逸绅的面前。

  如此往复几次。

“我去拿个袋子。”陈逸绅起身。

  沈知遥把所有Mido叼过来的玩具聚拢:“好。”

  也许是很多玩具都喜欢,Mido叼过来的玩具越来越多。

刚开始还很有耐心地轻放在地上,等陈逸绅转身后,它连低头都懒得,直接松口将玩具砸在地上。

  随着玩具增多,一只球砸在另一只球上,像是打桌球一样,刚刚被她整理好的玩具瞬间四散开。

  除了几个麻布玩具还留在原地。

长叹一口气,沈知遥莫名觉得,接下来的一周将会很难熬。

  但有一个词叫爱屋及乌,她相信自己可以的。

在Mido无辜的眼神中,沈知遥保持蹲着的姿势,侧过身将胳膊伸得很长。在即将碰到那颗球时,一双深灰色拖鞋出现在她的视野。

  紧接着,修长的手指和她的手,同时抵达小球表面。

  他的指尖轻点在她食指的第一个指节,带着摸过水被空调吹后的些许冰凉。

  沈知遥呼吸一滞,下唇也不经意地抿起。

  就连手指,也跟着勾起……

麻溜儿地将小球拿在手心。

  迅速地把胳膊连同上半身收回来,沈知遥握着小球,得瑟地冲陈逸绅扬扬下巴:“啧啧啧。”

  胜负欲总是来得如此刚刚好。

  下一秒,因为蹲姿而卡在大腿和腰间的手机,猛地开始振动。

没来得及再得瑟一会儿,沈知遥就把球放好,站起身,别扭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手机:“我接个电话。”

  而在她看向手机的那一刻,陈逸绅轻松了一口气。

  沈知遥不习惯在别人面前接电话,于是一边接通,一边朝厨房的方向走。

“许括?”

“明天看电影?什么电影?”

  这一口气,并没有全松完,就又再度屏起。

  指尖的触感似乎仍旧清晰,明明已经远去的声音却也仿佛就在耳边。

  许?徐?

  还是没有叫姓氏,直接亲昵地称呼名字?

“啊?那看个什么?!你请客又怎么样,你要是有女朋友,还需要找我看电影?”

  依旧保持背对着厨房的姿势,陈逸绅已经盘腿坐在地板上。

Mido正立着耳朵看着他,而他的耳朵,虽然还是正常地长在脸两侧,却也和Mido差不多。

“嚯,那还是我的荣幸了?我谢谢你啊。”

“别,你既然都这么说了,我当然得去。是啊,天底下怎么会有我这么美丽的仙女。”

  一人一狗大眼对小眼一阵,陈逸绅捡起刚刚的那只小球,百无聊赖地扔出去:“Mido,捡回来。”

Mido看看他,又看看厨房的方向,鼻子轻蔑地抽动一下。

  它连看都没看那只已经滚到沙发下的小球,机智优雅地一扭头,高傲地伸着脖子踱步向相反的方向。

“嘭”地一声,它以四脚朝天的姿势将自己摔进窝里,双眼却依旧倒着看向陈逸绅。

  然后,缓缓地把舌头伸出来。

歪着的,还伸得很长,耷拉在空中。

  陈逸绅:“……”

  怎么,搞得好像你也有其他狗能陪你看电影似的。

  沉默两秒,他站起身走过去,用手抬起Mido的嘴,严肃道:“把舌头收回去。”

第23章 老冰箱 钥匙的本质,不过是一堆钥匙罢……

  接过电话之后, 沈知遥再回到客厅时,Mido正躺在窝里和陈逸绅僵持。

  陈逸绅半蹲着,一手掐着Mido的嘴, 另一只手提溜着它的长舌头,背影异常喜感。

  像极了在菜市场里挑选猪肉。

沈知遥呆滞两秒,并表示摸不着头脑:“听说哈士奇的运动量很大, 你早上晨跑把它遛累了?”

  是什么样的体能,才能把一只哈士奇遛累?

  这就是对狗子最深沉的爱吗?

没想到她这么快就打完电话, 陈逸绅现在直起身, 又显得突兀尴尬。

  在脑内一顿飞速的分析, 最终只得继续蹲着。

  并且手里还拎着Mido的舌头。

  在Mido耐心耗尽开始发出呼噜声时, 他终于放开手。

“没有, 它只是……”陈逸绅迟疑片刻,终□□速找出一个合适的词汇, “恋家。”

  看着仍双腿离地飘在空中的Mido,沈知遥:?

-

Mido的窝太大, 陈逸绅最终还是决定把东西帮沈知遥送上去。

本来还没有搞清楚状况的Mido,在看到自己的窝被卷起来绑好时, 突然感觉到要背井离乡的悲伤。

  它坐在陈逸绅的腿边, 看着他另一只手提好撞着冷冻食物的袋子,开始吟唱。

  一时间, 低沉又不聪明的哈士奇“嗷呜”,充斥在整间房子里。

  再见了房子, 今晚我Mido就要远航。

别为我担心,我有快乐和智慧的爪子,打算去拆其他家。

  在此时,新家的主人还没有意识到, 她接回家的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以及未来在她家,迎接她的将会是一副什么样的景象。

  之后的沈知遥,每每回想起这一幕,总会感叹——

事情的开始永远都是平静而又美好的。

  还有……

  爱情总会让人蒙蔽双眼,并且费钱。

  是她太年轻了。

  趁Mido开始吟唱作法,沈知遥轻松地把绳子套在它的脖子上。

  她拍拍狗脑瓜,放下豪言:“做我的狗吧,小姑娘。”

Mido仍然在仰头“嗷呜”着,只是用余光斜了沈知遥一眼。

  老娘很高贵,你没有机会。

“那也由不得你了。”摸摸鼻子,吃瘪的沈知遥轻拽一下绳子,打断Mido的吟唱。

  另一只手拎起它的一袋子玩具,她看向陈逸绅:“走吧。”

  狗子,我们来日方长!

跟在后面的陈逸绅看着这一人一狗,轻抿了一下嘴角。

-

“它会用尿垫,如果只有你自己在家不方便遛,就别勉强。”电梯里,陈逸绅不舍地看一眼自家狗子,语气中隐隐地含着叹息。

“没事,我家那只会自己遛自己,有较强的自我管理意识。”沈知遥笑嘻嘻的,试图让陈逸绅放心。

  她现在每天遛胡萝卜,自己就是个移动树桩和行人安慰器。

  基本不用沈知遥带脑子,胡萝卜会自动规划路线,并在自己解决好个狗问题之后,直接带着她回家。

已经见过几次狗遛人的场面,陈逸绅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在短暂的沉默后,他又转而开口:“你明天要出去看电影?”

“嗯?”意识到他在说那通电话,沈知遥大条地直摇头,“不去。”

许括虽然从小到大都是优等生,但似乎在品味上遭遇天生滑铁卢。他钟情一切烂片和商业片,评分越低越要去看,还看得很起劲。

  刚开始他身边的朋友还会陪他去看,到后来他倒贴钱都没人愿意陪他。

  电影一百二十分钟时间不长,但就是有点废朋友。

“最近有一部电影不错,是讲亲情的。”

  听到陈逸绅这样说,沈知遥错愕地抬头,却发现他表情再自然不过,像只是随口评价。

“是吗?”她的嘴巴先一步跟着打趣,“那你请我看?”

  陈逸绅思索一下,眼底染上不易察觉的笑意:“那你把Mido照顾好。”

“成交!”电梯到达楼层的提示音响起,“一手交狗,一手交电影票。”

  电梯门缓缓打开的同时,陈逸绅也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

  也许是不习惯在人前笑得那么开心,他先一步跨出电梯,下意识地微垂下头。

沈知遥从电梯里追出来:“你笑什么?”

“现在都是电子票。”他的声音有些无奈。

“你一点都不幽默。”

“嗯,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

“不啊,佩奇,”听到他那样说自己,沈知遥的表情立刻变得认真,“你连名字都这么有梗,怎么会无趣?”

轻咳一声,陈逸绅不自然地别过头:“你家有人吗?”

“没有,我哥去学校了。”沈知遥撇嘴,伸手去开门锁。

“我帮你把东西放在门口,就不进去了。”

“没事,你进来呗,”沈知遥打开门,门内胡萝卜已经探出个小脑瓜,“你又不会图一贫如洗的我的财。”

  色就更别说了,她还期望他图她的色。

  可惜她没有。

  色(se)没有,但颜料盒里倒是有挺多色(shai)的。

“你一贫如洗?”陈逸绅挑眉。

真正贫穷的女大学生,是不会顿顿去咖啡厅吃简餐吃蛋糕喝咖啡的。

  更不会全脸涂绿,叉着腰劈着腿穿睡衣去收租。

“是啊。”说到这里,沈知遥的泪意上涌,只觉得自己已经成为一只牵着哈士奇的悲伤蛙。

  她怎么着也是个拆二代,手握一串房子钥匙。

但所有收来的钱都要上交给爸妈,每月只能靠微薄的实习补贴度日。

  真是收租界的耻辱。

  银行做催收的人怎么说还有工资,小弟收保护费至少也有些分成。

  而她,穷得只剩钥匙叮当响。

  她早已看破红尘。

  钥匙的本质,不过是一堆钥匙罢了!

沈知遥打开门,松开绳子。

  刚刚还抗拒去新家的Mido,已经快乐地和胡萝卜跑去客厅。

  在她心中躺泪歌唱自己的贫穷时,陈逸绅也已经把手里的窝和食物,都放在门内玄关处。

  他没多在屋内停留,退出门外,准备和她打声招呼就离开。

还没等陈逸绅开口,沈知遥一只手扒拉着门框,叫住他:“陈店长,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VI全套设计服务吗?”

  她吸吸鼻子,贴着门框硬凹个曲线,努力地将眼尾压下。

  然后当场给他唱了一段Rap。

“你给我冲杯手冲,我给你设计LOGO。只要你我一联手,金山银山全都有。只要跟我手牵手,从此暴富路上走。”

  在skr skr的单薄人声和张牙舞爪的鸡爪手势中,毫无世俗欲望的陈逸绅淡然地看着她,默默抬起手。

蛰伏一分钟,终于在她双手撒开门框并身体战术后仰的同时,手臂一扬。

  门“啪”地一声,精准地卡在最后一拍。

  完成了完整的一场视听垃圾。

  走廊里的无情男人,在寂静中满意地收回手。

  呵,敢在他面前freestyle?

第24章 老冰箱 “要站起来啊!括君!”……

  胡萝卜比Mido大三岁, 是已经阉割过的长辈。

  即便少了些什么,但气势仍不减当年,走路生风。

  沈知遥下午闲着没事做, 在客厅里尝试把套Mido的绳子另一段,挂在胡萝卜的脖子上。

于是,她成功实现良好的狗遛狗内卷模式

——只有更乖巧听话的狗, 可以获得绳子的主动权。

  这就是微型社会模型吗?

  她突然觉得自己不去研究社会形态,真的可惜了。

而当天晚上, 没有找到第二天可以陪自己去看早晨场打折烂片的许括, 灰溜溜地滚回了家。

  于是, 连做了一个礼拜实验的许括, 连澡都没洗, 就被亲妹妹拉去遛狗。

  并在他问出“到底是我重要还是狗重要”,这样无比重要的问题时, 天真无邪地笑着给了他致命一击——

狗拉屎最重要。

“狗拉屎了,而人却没有洗澡。”

  牵着胡萝卜的许括, 从未感觉到夜晚竟有如此漫长。

“人没有洗澡只能变成不干净的光屁美男,”沈知遥无情地打断他的网抑云□□, “而狗没拉屎, 只会在家里的地板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痕迹。”

  这种痕迹,自然是借住在家的许括来收拾。

“哥哥”这一句称呼, 到用时,还是要用一用的。

  许括悲情赏月的动作停滞一瞬, 虽然觉得自家妹妹说得挺对,但绝对不退让半步。

人可以输掉思想觉悟,但不能输掉气势。

“沈知遥,你的哥哥为了你的爱情, 真的牺牲了太多太多。”

  沈知遥瞥他一眼,不为所动:“许括,你妹夫家的狗为了你不成为瘫在沙发上的废物,也牺牲了太多太多。”

顺势换个声线,她掐着嗓子,努力硬塞给许括力量与生的希望:“呐呐呐,括君!如果你成为废物的话,你的父母和家人一定会担心你的吧?你的同学一定会疯狂内卷嘲笑你的吧?”

  她深吸一口气:“这样的你,会甘心吗?!”

“这样的你,”她又一个大喘气,“是曾经的你,想成为的你吗?!”

  许括看着沈知遥突如其来的超大份能量补给,眼神逐渐失去焦距。

  黑夜给了他一双眼睛,但他偏要在这儿听沈知遥哔哔哔。

  回宿舍躺着不好吗?

“所以!”沈知遥握紧拳头,眼底变得愈发坚定,“要站起来啊!括君!”

“无法成为废物的我们,都要有光明的未来呐!”

“啪”——

“啪”——

“啪”——

  站起来的括君,有气无力地,分散地,好不容易地拍响三个虚弱的掌心。

细品过沈知遥说出的每一句话,他像是被感染到一般,眼底的热泪更加滚烫:“沈知遥,今年五四青年节晚会没你带头宣誓,我不看。”

  但凡他当年多打几次小报告,让沈母多没收点沈知遥的漫画。

  沈知遥也不会长成现在这副,中二脑袋不好使的模样。

  是他的错。

都是他没有照顾好年少的妹妹,他如今的一切,都在还少不更事的债。

  他长叹一声,俯下身摸摸胡萝卜:“也就是你脾气好,但凡是我遇上这么个主人,立刻就咬回去了。”

  说完,许括侧耳靠近胡萝卜。

两秒后,他恍然大悟地直点头:“你说得对,咱不能咬狗。”

  沈知遥见他摸着胡萝卜,也不甘示弱地蹲下身揉Mido的脑瓜:“狗咬狗大可不必。”

“沈知遥,你骂我的时候也没有必要捎带着自己。”

“好的,”沈知遥微笑,“你放——光屁!”

  许括:?

这脆弱的亲情,总是如此不堪一击。

-

  沈知遥之前没有长时间养过宠物,因此没有宠物一起睡床的习惯。

  胡萝卜和Mido的窝都在阳台并排放着,在确认过两只狗的水盆是满的之后,她才和它们分别道过晚安,放心地回房间睡下。

那晚,她做了一个甜蜜的梦。

  她梦见穿着西装的陈逸绅高大威猛,手腕上拴着一只小熊饼干样子的氢气球。他牵着她的手,穿过一个又一个梦幻如婚礼一般的花架。

  无数只小熊气球,在他们奔跑经过的沿途,从两侧飞起。

足够浪漫,足够童话。

  仰头,湛蓝的天空中,一只硕大的佩奇飞船摇晃着,缓慢地划过天际。

——噼里啪啦——

——呲啦——呲啦——

  好像还有一些鞭炮和其他的声音,但她没有在梦中找到那些生源。

  困惑中,她翻个身,决定放弃寻找声源。

算了,反正也是婚礼应有的喜庆声。

  只要没出现悲伤的肖邦小夜曲,所有的一切她都能当糖磕自己CP。

  再长再甜的路,总会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刻,哪怕是在梦里……

  因为会被尿憋醒。

在恋爱脑和尿意斗争许久之后,已经快炸掉的肚子,最终让恋爱脑败下阵来。

  回到现实的沈知遥顶着天花板,固定姿势半晌,才看了一眼手机。

  清晨十一点。

  妙啊。

  心满意足地挺着肚子从床上爬起来,沈知遥伸个懒腰,迷迷糊糊地去解放肚皮。

等她再从卫生间里出来时,她才真正睁开眼睛。

  眼前的一切,让她恨不得再睡过去。

  客厅已经残破不堪的壁纸和墙壁,满地的狼藉,和脑袋扣上垃圾桶内芯的机智黑白狗。

  而另一只金色老长辈,正坐在沙发上,鼻子嗅着茶几上的物品。

那一刻,iPad与茶几接触的面积只剩下不到二分之一。

  画稿的存活几率,随着胡萝卜的动作,从70%以跳楼式的速度疯狂下降。

  沈知遥“嗷”地一声,拼了老命奔过去。

  中途还甩掉一只拖鞋。

她发誓,她夺下iPad的那一刻,离它掉下去只差0.000001秒。

  结实地在茶几腿边摔个屁股蹲,狼狈坐在地上的沈知遥,直面正高傲坐在沙发上的胡萝卜。

  她醒了,狗也清醒了。

  除了身后垃圾桶还套着脑袋,走路叮咣撞强的那只。

  沈知遥又悟了。

梦中没有出现的悲伤肖邦小夜曲,原来应是在现实的客厅里,为它拉响。

  防不胜防。

  在难得的片刻寂静中,另一扇门被大力从里面打开。

“沈知遥,你大早上的……”顶着鸡窝头不耐烦的声音,在看到外面的世界时,戛然而止。

他眼看着沈知遥的怒火蹿到两米高,迅速地扔下两个字:“节哀。”

  立刻闪回房间内。

  顺便还上了锁。

  见家中另一个可以说人话的两脚兽,已经能跑得多快跑得多块。

刚刚还在迟疑是否应该狐假虎威的胡萝卜,此刻已经跳下沙发,低眉顺眼地趴在沈知遥身边。

  揉揉自己摔痛的屁股,沈知遥没好气地瞥一眼胡萝卜。

  胡萝卜趴在地上,委屈巴巴地盯着她,哼哼唧唧的。

  阳光透过阳台照进屋内,时间仿佛被放慢。

在静止中,沈知遥猛地侧身,一把薅过来从她身后经过的Mido,把它脑袋上的垃圾桶内芯摘下来。

  已经被垃圾桶困了大半个白天的Mido,在马上重见光明时,还抬起两只前腿在空中挠着。

  但在定睛看到黑着的那张脸后,又唯唯诺诺地并拢前腿……

  顺势给沈知遥乖巧地拜了个年。

后者不为所动,直接拧上它的耳朵,把它揪到胡萝卜身边。

  昨晚遛狗时的和和美美,似乎也是一场梦。

  只有第二天她的家没了,才是真实的世界。

  怒火中烧的沈知遥左右审视着这两只狗,最终,只是深吸一口气。

  没事,问题不大。

她还有很多个家。

  这样一想,她好像突然又活过来了。

  沉下心来给所有的痕迹拍照留念后,她发了一份给陈逸绅,并备注——

  【真的不是我讹你(摊手)】

  这个时间,陈逸绅应该还在飞机上。

  她也没期待他能回复,认命地开始收拾客厅。

并间歇性地,横过角落里试图偷懒的罚站狗子一眼。

  有些人不仅命苦赚不到钱,还要倒贴钱。

  她决定以后每天循环播放《好运来》,试图挽救一下已经失联很久的好运。

听说能量守恒定律,会让人在经历过巨大的冲击后,迎来更加丰盈的好事。

  她很快就能触底反弹了!

“沈知遥,出大问题!”在沈知遥即将收拾完地面时,许括慌张的声音,隔着房门都能清晰可辨。

听到门开的声音后,已经无欲无求的沈知遥,声音平静:“不会吧不会吧,居然有人反射弧长到,现在才感叹两个小时之前见到的场面?”

  紧接着,她脸一变,已将许括的名字加入暗杀名单:“刚刚我在外面喊你那么久出来收拾,你人滚去哪儿了?!”

“这不重要。”许括打断她的话。

他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到沈知遥身边,弯下腰,双手有力地握上她的双肩。

  直视着自家妹妹的双眼,他的眼底悲痛而又沉重:“今天是父亲节。”

“……”沈知遥无语,试图扒拉下来许括的手,“今日不认亲,不必送我礼物。”

无视沈知遥的话,他的手更加握紧:“沈知遥,姨妈伯伯还有两分钟到达战场。”

  没有最底只有更底,仍没有触底更谈不上反弹的沈知遥:“我日???”

第25章 老冰箱 比狗更狗

  没等沈知遥夸世界美好完, 她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应声响起。

颤抖的心,和颤抖的手,在电话响起的那一刻, 有些许犹豫。

  但沈知遥明白,但凡她再犹豫片刻,颤抖的心和手将不再颤抖, 只会再也不动,且变得冰凉。

  与许括严肃地交换一个眼神, 沈知遥暗自咽下一口口水。

  她接通:“妈?”

“宝贝, ”那边的声音出奇的温柔, 仿佛换了一个人, “你还记得你的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这声音, 是沈知遥十年前就再也没听到过的温和。

  温和得诡异。

  不明情况,她声音干涩:“路遥知马力。”

“那我的宝贝, 妈妈给你讲个冷笑话吧?”

  沈知遥的心底,猛然蹿起一阵凉意:“不想听。”

  但沈母没有给她拒绝的机会:“路遥知马力, 玛丽说,一共没有几十米的路, 沈知遥你赶紧给老娘滚下来!”

  她熟悉的妈妈又回来了。

真是的, 她的妈妈怎么可能温柔。

  不温柔的妈妈,才可爱。

  她发誓, 她不是哭着说的。

“去哪儿?”沈知遥掏掏耳朵,面对河东狮吼已然有了抵抗力。

“今天父亲节, 带你爹和你叔叔出去吃顿好的。”

沈知遥明白,此时自己没开免提胜似开免提。

  于是,她对旁边站着的人耸肩道:“许括,你也得滚下去。”

  如愿以偿地看到许括身型一僵, 她笑嘻嘻地再度拿近手机:“给我们十分钟,换个衣服。”

“十分钟?有你这十分钟,我都能再打一局了。”人菜瘾大的麻将放炮玩家,气得牙咬得嘎吱嘎吱响。

  思索一下,她大手一挥:“算了,我上去一趟。”

“哎,别……”

  话还没说完,沈知遥就被“嘟嘟”声堵得没了脾气。

“放弃吧,”许括在一旁幸灾乐祸,“有些阻止,从一开始就注定毫无意义。”

“是啊,就像我虽然不能改变事实……”沈知遥站起身,揉揉发麻的腿,给许括一个人畜无害的笑。

“但我可以甩锅啊,哥哥。”

  许括:???

-

茶几上的物品和地上的垃圾已经都收拾干净,但有些东西还是无法被恢复原样。

  比如残破的壁纸和白墙,比如勾丝露棉的沙发坐垫。

  沈知遥叉着腰,站在客厅正中央,疲惫地长叹一声。

  但她很快就后悔了。

  因为下一秒,哈士奇的嚎声随她而起。

  长长的一声“嗷呜”,绵延不断。

如果这只狗去帮她体测,一定大学体育肺活量满分。

  忍无可忍,沈知遥走到还在罚站的Mido面前。

  它一双睿智的眼睛依旧盯着她,只是“嗷呜”声不断减轻。

“沈知遥,网上说,出现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它还没有把我们当主人,不服我们。”许括拿着手机,若有所思地总结。

  毕竟是动物,DNA里仍然刻着些远古时期群居的本性。

  在Mido若有若无的挑衅中,沈知遥意识到许括说的这个问题非常重要。

  直接关系到她的下一周幸福生活。

终于,Mido忍不住换了一口气。

“嗷呜——”

  两秒后,沈知遥的手已经出现在Mido的狗脸上。

  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它的脸已经偏向一侧。

  一切声音都戛然而止。

在片刻的寂静中,Mido原本贴地的毛茸茸大尾巴,轻微地挑起又放下,重复多遍。

  刚开始还是小幅度的示好,之后幅度越来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

  沈知遥带着胜利的光环,站起身,和许括面面相觑。

  他们大彻大悟。

  养狗的最高境界,是比狗更狗。

-

门锁转动声响起时,沈知遥正和许括忙着拿大毯子盖住沙发。

  听到门开的声音,她不顾上休息,立刻跳起来用花瓶和柜子,挡住被挠花的墙面。

“衣服换好没……”沈母踏进玄关时,意外地看到两个孩子正并排站在面前。

他们站姿挺拔,一人胳膊上搭着温热的湿毛巾,另一人手里端着一壶茶。

  在沈母将门合上的同时,他们一齐猛地90度标准鞠躬。

“欢迎回家。”

  沈母见多识广,只是眼皮一跳,但丝毫没有被震惊到。

  她上下扫视两人身上皱皱巴巴的睡衣,眉尾挑起:“十分钟?换衣服?”

“妈,先擦擦汗,”沈知遥一个箭步冲上去,拿着手里的毛巾就要往沈母脸上蹭,“外面是不是特别热……”

  腰一斜,沈母轻巧地避开她的手:“你要是敢把我粉底液擦下来一点,你今晚就给我出去睡大桥下。”

  又又又又被凶了。

沈知遥委屈地撇嘴,默默把毛巾拉直,重新卷起,扛在后脖颈。

“姨妈,您今天化妆了?”找到空隙,从小嘴甜的许括端着茶,慢悠悠地给沈母倒上一杯,“您不说我都看不出。”

“还是括括贴心。”沈母白了沈知遥一眼,淡笑着接过茶杯。

在沈母看不到的地方,沈知遥冲许括做个鬼脸,又用手划过自己的脖子,警告不要争宠的意味明显。

  但早已屏蔽视线光波的许括,只是懒散地收起视线,侧过身,轻哼一声。

“……”沈知遥早上还没有平息的怒火,又重新被点燃。

  她刚缓缓举起拳头,面前的沈母背影突然动了。

  还是向客厅的方向动的。

“哎,妈,您就别进去了,进去还要换鞋,多麻烦……”沈知遥慌忙快走几步,试图阻止。

  察觉到不对劲的沈母,已经无人可挡。

她轻哼一声,朝沙发走过去:“我回自己的家,不想换鞋还必须要换鞋?怎么突然这么爱干净,你和许括平时拖地吗?”

“这地……”沈知遥小心翼翼地指指,大理石地板,“您看,锃亮。”

  刚擦过的,一寸一寸跪地擦的。

停住脚步,沈母夸张地恍然大悟。

  但随即又指指花里胡哨的沙发:“那这沙发又是怎么回事?”

“现在就流行铺沙发毯,可以不用花很多钱,就能改变一下家装风格。而且……”沈知遥的脑袋飞快地转着,“这个脏了容易洗,我和许括多邋遢您也知道哈。”

“这样?”沈母扭头,越过沈知遥看向许括。

  后者乖巧地点头。

  感觉似乎合理的沈母没再继续追问,双手优雅地合在腿前,压低身子准备坐下:“你们快去换衣服,我在这里等……”

  我日!

  是被咬开线蹦棉花的地方!

要不要这么精准!

  沈知遥瞳孔瞬间放大。

“妈!”随着她一声深情的呐喊,沈知遥一个跨步,先一步放个屁股抢到位置。

  被她这一叫,沈母愣住,再回神时已经几乎要坐在沈知遥的腿上。

不顾自己屁股底下的棉花猛然下陷,沈知遥深吸一口气,双腿使劲,扎稳马步。

  又顺手从一旁的许括手里抢来茶壶,她的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妈,我陪您喝一杯,不着急。自从我上大四,我们好久没坐下来聊天了。”

  没等沈母反应,她伸手一把将沈母拉到自己旁边坐下。

仰过身,沈知遥朝许括使着眼色。

  绝不能让她妈发现家里多了一只哈士奇!

  不然她妈会把她揍成哈士奇。

“前两天让你找收星湖里的那几套房租,怎么一直都没有动静?”这两天椹南市高温,沈母的确有些疲累。

想着反正自家老公也是在车库里吹空调,喝一杯茶的功夫也不会耽误,她也就应下来。

“收了三家,还有两家一直没联系上。”

  沈知遥应对自如。

“前两天我公司里项目结项比较忙,打算今天拉着许括去看看。”

星湖里是一个老小区,有六层小楼和几栋老式联排四层别墅。

  沈父早年借钱给朋友开厂,解了朋友的燃眉之急。后来这位朋友的生意越做越大,孩子出国读书后在国外成家。

随着年岁增大,他们夫妇两人打算去帮忙带孙女,就把在星湖里的一套联排别墅低价卖给沈父。

  虽然星湖里房龄大,但一套小别墅可以拆分多家合租,比整租更容易租出去。

  只是每每到收租的时候,总有一两家白天找不到人。还不能采取其他措施,影响其他合租人的生活。

“嗯,”沈母也了解星湖里的棘手,“你平时多上点心。”

  她抿一口茶,放茶杯时顺势附身,伸手想抽一张面巾纸。

  沈知遥狗腿子地赶紧递给沈母:“妈,楼下的租户你见过吗?”

“楼下的?”

“701的租户。”

“嗯,挺帅的一个小伙子。听说是做互联网的,自己创业。”

“互联网?”沈知遥挠头。

  怎么和她知道的不太一样。

“之前聊的时候随口一提,我也没记太清楚,”沈母警觉,“沈知遥,你该不会……?”

“没有的事!”沈知遥斩钉截铁。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

“我就是背景调查,看看以后如果再找不到人收租,该去哪里堵他……”在沈母如炬般的目光中,沈知遥试图解释的声音越来越小。

“咱们家这种普通家庭,我和你爸对你找什么样的人,没有要求。只要是个正常的男的,年龄和你相仿……当然,比你小很多也算是你有本事。”沈母轻咳一声。

  果然,知女莫若母。

  这样算来,四舍五入陈逸绅已经都见过家长了。

  她和他的关系,在单方面又近了一步。

“但是!”沈母突然扬声。

她伸出食指,指指不远处单人沙发的扶手后面,露出的一对灰色立耳:“沈知遥,你先给我解释一下这对耳朵是什么?你养的什么品种的兔子,可以凭空站这么高?”

  沈知遥和站在单人沙发另一侧的许括,同时愣住。

“那个……”沈知遥搓搓手,试图解释。

在她迟疑间,沈母已经站起身走过去,隔着沙发捉住Mido的耳朵。

  她看看Mido,又看看阳台上趴着的胡萝卜:“我记得你哥家,只有胡萝卜一只狗吧?”

“还有,”视线扫过电视柜旁,她轻“呵”一声,“那壁纸是怎么回事?”

眼看着所有的遮掩,都已经毫无意义。

  沈知遥尴尬地张张嘴,又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个像样的声音。

  半晌,她舔舔嘴唇,干瘪地解释:“租客寄养在咱家的。”

  沈知遥走过去,为自己亲爱的母亲介绍。

“Mido。”

  咪豆?

沈母看看沈知遥,又看看正朝她摇尾巴的哈士奇,血压直线飙高。

  她一手拧上沈知遥的耳朵:“我看我先给你个大鼻兜!”

第26章 老冰箱 “不专业,用Photosho……

  陈逸绅落地时, 天已经隐隐黑了。

司机是个矮小瘦削、皮肤黝黑的男人,事先联系过他。

  陈逸绅从到达口出来时,一眼就见到他在机场抱着一个红底的大牌子, 上面用黑色水笔写着——

FIY Mr.Chan

他拉着小巧的行李箱,无奈地轻笑着走到上蹿下跳的男人身旁:“我就是陈逸绅,走吧。”

  矮小的男人狐疑地看看他, 又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调出照片和他比对。

  微皱着眉点点头, 在确认过是对的人后, 他立刻给陈逸绅一个灿烂的笑, 用蹩脚的英语道:“刘先生已经在车上等您很久了。”

“他也来了?”微挑起眉, 陈逸绅的眼底却毫无讶异。

  从电梯里出去, 刚一脚迈进地下车库,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 黏腻地粘在身上。

  陈逸绅的眉心瞬间拧起。

  即便是来这边很多次,他依旧不适应这样的气候。

好在矮小的男人将车停得不算远, 在他放行李时,陈逸绅已经打开车门。

  车内的空调一直开着, 车门将外面的燥热完全隔开。

“我就说没有什么太大的事情, 让他们别把你叫过来,”在车内坐着的男人将棒球帽帽檐托高一些, 一双桃花眼里满是戏谑,“你还是来了。”

  陈逸绅终于从刚刚的闷热中喘过气, 顺手从车载小冰箱里拿了瓶冰可乐:“马上就要新品上市,怕你一个人解决不了。”

“你在质疑我的能力?”旁边的人轻嗤一声,“我在做海外拓展时,FIY都还没成立。”

“是啊, 毕竟你那个时候,是个了不起的海外商务拓展实习生。”陈逸绅无情地拆穿。

  业界精英刘先生:“……”

  怼过好久不见的朋友,陈逸绅长途飞行之后的心情总算好很多。

他从包里摸出手机,一边听旁边的人叨叨最近的海外市场,一边开机。

“虽然这次的连续强降雨让一批豆子报废,但是还好,备选产地和原来敲定的咖啡豆种植园出来的豆子品质相差不大。”

“嗯。”陈逸绅听着汇报,不时地回应。

关掉飞行模式的同时,大量的消息涌进手机。

  他从上至下逐一回复,偶尔和身边的人就汇报的工作讨论几句。

  在忙碌的工作中,他下划屏幕,看到那个奥特曼的头像。

于众多风景照或个人工作证件照头像间,奥特曼那两个如灯泡般闪烁的大眼睛,耀眼得惊人。

  陈逸绅眼皮一跳。

  应该是Mido的美照吧?

  他如此安慰自己。

  但陈逸绅在看到那张满地狼藉的照片后,并没有很惊讶。

  面对沈知遥那句“不是我讹你”的消息,他稍稍思索一下。

【你计算一下损失,我把赔偿费转给你。】

  那边很快就回复了新的消息。

  【沈知遥:直接打钱?搞得我们好像是在金钱交易】

  【所以?】

  【沈知遥:老板大气!给贫穷的孩子一些活干吧,经过官方的那种/磕头】

  【VI设计?】

  被拒绝过这么多次,还不死心?

章秋招她进来,不让她做商务的工作真是可惜了。

  轻叹一声,陈逸绅的眼底已经隐隐溢出笑意。

  【你让我给你项目,不仅中间商赚差价,还是你用劳动换来的钱,反而损失了补偿金】

  【不怕亏吗?】

归根结底,他还算是个有良心的资本家。

  这次,那边过了一会儿才回。

  似乎是思索过一段时间。

  【沈知遥:这你就不懂了,转正换来的是长久持续的工资。陈老板,做人,要有长远的目光啊/狗头】

【沈知遥:找我们公司指定我,员工4008823823号竭诚为您服务/比心】

  看着那一长串的数字,陈逸绅陷入沉思。

  既陌生,却又莫名其妙地熟悉……

  【你肯德基是不是吃多了?】

  儿时的肯德基外卖订餐服务电话,猛然重回脑海。

  几乎是同时,修长的手指也轻点上额头。

“这边因为地域特色,咖啡豆反而还有一点柑橘的味道,也算是惊喜……?”

  身旁的男人五官皱在一起。

“陈逸绅,你偷着乐什么?”

“为什么还要把脸转向窗外?我努力解释的样子,有那么好笑吗?!”

他努力铺垫讲这么久,这人一个字都没好好听进去吗?

  他在努力挽回损失,但这人居然还在笑?!

  看着车窗上倒映出的嘴角弧度,陈逸绅将声线努力控制平静:“不是你。”

“就是你上次电话里说过的那个人?”

商务精英刘先生感觉自己就是瓜田里,上蹿下跳的一只猹。

  索性也不收嘴角了,陈逸绅将手随意地搭在扶手,轻哼一声。

“嗯。”

“!!!”商务精英刘先生瞪大双眼。

  当年无欲无求的寡王,如今居然也深陷爱情的泥沼吗?

他决定,为了多年的兄弟情谊,经验丰富的他无论如何,也要帮陈逸绅把好关:“有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你给我一个,我帮你做背景调查。”

  与他的激动截然相反,无欲无求的寡王只是淡淡瞥过一眼。

  在安静中,寡王薄唇轻启。

“4008-823-823。”

梦回儿时的商务精英刘先生:?

-

  沈知遥正在被窝里准备催陈逸绅答复时,卧室的门就被敲响两声。

  她一个激灵从床上滚过一圈,连滚带爬地打开床头灯。

  眯起眼睛适应些光线,她清清嗓:“进。”

“沈知遥,我的咖啡喝完了,你有没有咖啡粉?” 许括探个脑袋进来,“我今晚要肝论文,实在撑不住了。”

  见到是他,刚刚还吓得没魂的沈知遥撇嘴:“厨房里左上柜子有FIY的冻干咖啡粉,你自己拿。”

  她之前在家住时,被沈母的夜晚突袭搞得到现在还有后遗症。

稍有不慎,就出现自己被发现关灯玩手机的幻觉。

“冷水泡得开吗?”许括依旧在门口。

“我买的是精品深度烘焙咖啡粉,”沈知遥一个靠枕扔过去,战术吸气,“你要是暴殄天物,明天整个小区的电线杆子上,都是你的光屁美男寻屁启事。”

“FIY的老板是很帅吗,能让你这么宝贝?”

“肤浅!他家老板从来没露过脸,但估计也是四五十岁的叔叔辈了。”

“稀奇,你还有不看脸买东西的时候?”

“许屁股,请注意你的措辞。我这样大气温婉有内涵,只会断舍离买好物。”

“呕。”许括受不了地向后退一步,门把手像是烫手一样,被他立刻甩上。

  呵,果然说不过她。

  许括啊许括,你这二十几年一点长进都没有。

  背对着门重新躺下,沈知遥刚缩成一团,就感到被窝里一震。

【谭谭:怎么样?接来未来男友的哈士奇的第一天,是不是母性的光辉,一下子就激发出来了?】

  【霍燃:母性的光辉?果然是母子相见吗?】

  沈知遥刚从被窝里翻出手机,就看到她们在议论自己。

  【我:……】

【我:别提了,今天家没了。各位老板给点活,孩子饿饿。】

  【我:富婆,饿饿,饭饭。】

  【霍燃:?】

  【霍燃:看看你腰上缠的一圈钥匙,再来和我哭穷一巴掌给你扇飞】

  果然,世界上不仅没有两片同样的叶子,也真的没有感同身受。

网抑云没有骗她。

  四十五度仰望天花板,沈知遥尽力逼退自己眼底怎么也挤不出来的泪意。

  她的下唇努力向上,嘴角微塌。

  在巨大的硬凹的感伤中,她转发了一张图片。

  【我:大家好,我今天早上从叙利亚醒来】

  也许是图太震撼。

半晌,才有人在讨论组里接话。

  【霍燃:那也就不跟你弯弯绕绕了。我怕明早的东西摔得太响,你会看不到我对你的问候。我怕明晚的嚎声太高,你会听不到我的祝福。所以选在现在给你,我的朋友,送来最诚挚的祝福】

沈知遥头皮一麻。

  【我:不必】

  【霍燃:祝福你明早不在盘古开天地中醒来,明晚不在宇宙大爆炸中哭着睡去】

  【提示:英俊的沈口之已退出群聊】

  冷漠的沈知遥,退群的动作一气呵成。

她拎起手机,直至可以平视的高度,另一只手翘起小指,优雅而又做作地,把霍然也跟着拉进黑名单。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换个姿势侧躺着,顺手捞个靠枕抱着,准备美好地睡去。

  【谭谭:知遥姐,我这里有个活,你要不要接?】

【谭谭:做一套动态表情包,角色形象和造型他们给,你只需要打骨骼让它动起来就行】

  【谭谭:可能就还需要你想一想文字,做个简单的设计】

  正准备会周公的沈知遥看到有钱赚,顿时困意全无。

  【我:有角色形象可以看看嘛?】

  谭谭几乎是同时也发来压缩包。

【谭谭:相信我,价格绝对合适。】

  【谭谭:我不会做绑骨动画,本来打算介绍给别人的。】

  沈知遥简单地查看过压缩包里的图,难易程度在她的可控范围内。

  【我:我接】

  她再不接,家里两人两狗就离饿死不远了。

【谭谭:行,我把老板的联系方式推给你】

  【谭谭:这个老板很好说话的】

  【提示:谭谭向您分享了一个名片】

  沈知遥挑眉,向谭谭道过谢之后,添加名片里的人为好友。

可能是刚刚和谭谭聊过,对方很快就通过好友申请。那边的人也很着急,上来就直接问她会不会做动态表情包。

  【我:会做,先用AE做绑骨,调整之后导在PS里做gif就可以】

  流畅地打完,刚发出去,沈知遥就有些后悔。

  她说得太轻巧了。

【我:打骨骼和调整关键帧比较麻烦,一个一个做时间轴导出也很麻烦】

  潜台词时,工时长,费用高。

  【老板:嗯,明白】

  【老板:可以给你做,但是我有个要求】

  看起来对方是个比较懂行的,沟通需求会方便许多。

  沈知遥下意识地松一口气,握着手机的手也放松下来。

【老板:PS的时候不要用美图秀秀,不专业,用Photoshop】

  【老板:听说顶尖设计师都在用Photoshop】

  上一秒还在放松的沈知遥:?

  在屏幕上打字的手,微微颤抖着。

  一行字,卑微的打工人,删删改改了许久,斟酌着用词。

【我:老板,PS不是个动词哈】

  她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第27章 老冰箱 真的是她爸爸

  沈知遥在去上班的路上, 等超长红绿灯的间隙,刷到这样一个话题。

#少不更事时说过的最好笑的话#

微博博文下面的讨论花样很多,但每一条很扎心。

  以至于楼中楼回复的小评论, 多达几千条。

  红灯转绿,她身后的摩托车滴滴她两声,沈知遥才回神, 收起手机。

  薄荷绿的小电瓶在拥堵的路口轻巧穿梭,速度带起的风扬起她褐色的头发。

可惜是热风, 也没有凉爽到哪里去。

  在心中无声地叹息, 沈知遥扭身拐弯, 并入收窄的辅路。

  少不更事时说过最好笑的话啊……

  大概是做一个坚持自我、坚持原则、创作自由的设计师吧。

走上设计师这一条路, 就是走上一条任人摆布的不归路。

  她不是不想有原则, 只是乙方的原则,永远是建立在甲方的原则上。

  当甲方没有原则时, 乙方的原则为负。

  好巧不巧,那晚她为金钱出卖灵魂接下来的项目, 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这一波,甲方的原则在负三层。

而她的原则, 在负十八层。

  曾经说不为五斗米折腰说得有多轻巧, 如今她腰折得就有多能360度无敌旋转风火轮。

  越想越心酸,沈知遥怜惜地默默发热的电瓶, 眨眨眼睛逼退没有出现的眼泪。

为什么世界上没有如她亲父亲一般的甲方爸爸?

-

  霍燃和男朋友最近考虑喜结连理,在椹南市较偏的地方买了个小房子。

  为了不挤地铁, 她宁愿早起两个小时搭男友的车过来上班。

于是,在见到沈知遥一天比一天早的上班时间,以至于这次她刚到,沈知遥已经快吃完早餐时, 她终于忍不住了:“你最近怎么了?”

  霍燃看着茶水间里慢腾腾吃掉最后一口面包的人:“人老了,缺觉?”

“不,”把包装纸团起,沈知遥摇摇头,“是我太年轻了。”

自从要遛狗之后,她一天一天地被两只狗提供免费叫醒服务。

  胡萝卜会开门,刚开始这两只配合,一只开门,另一只跳上她的床把她活生生踩醒。

  后来沈知遥长记性,起夜去卫生间后迷迷糊糊也要确认房间上锁。

  于是,她又解锁了养两只雪姨的成就。

每天清晨都要被猛烈的拍门声乘二吵醒,声声入魂。

  在经历过几天的崩溃之后,忍无可忍的沈知遥发誓要反击。

  她也要让狗子尝尝睡不醒的滋味!

“什么?”霍燃没有听懂沈知遥的意思。

“别提了,我最近天天跟狗比谁起得早,”猛叹一口气,沈知遥趴在桌上,整个人仿佛被榨干,“天还没亮我就扯着它们出去了。”

  她的闹钟一天比一天早,就为了在天还没亮的时候,蹑手蹑脚地出房间。趁其不备,猛地打开客厅的灯,吓两只狗一跳。

然后扯着两只睡眼惺忪的狗,下去遛达。

“呵,”顶着两个浓重黑眼圈的沈知遥冷笑,“也得让它们感受一下熟睡被吵醒的烦躁。”

  想单方面折磨她?

  开什么玩笑!

霍燃又瞥一眼,仿佛下一秒嘴里就能蹦出魂儿来的人。她走过去,戳戳沈知遥的脑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爱是相互的,它们不能理解,我就让它们深刻体会一下。”沈知遥心硬得像石头。

“你知道这句话把‘人’替换成‘狗’之后,就变成什么了吗?”霍燃可怜地揉揉沈知遥的脑瓜,“不做人事。”

“又称,做尽狗事。”

  沈知遥:“……”

“狗是不是真的狗我不清楚,但你是真的狗。”

“爬爬爬爬爬。”

  沈知遥正作势就要给霍燃一脚时,茶水间门口响起元气的声音:“知遥姐,霍燃姐!一大早就这么有精神?”

“我没有,我困得要死,”霍燃摆手,松开控制沈知遥的手,“我只是有些好奇,过来问问。”

“好奇什么?”沈知遥白她一眼。

“要是真的老天不开眼,陈逸绅让你追到手了,是不是他每天早上要遛三条狗?”

刚收回来的手又猛地伸出去,沈知遥反手就是一个锁喉:“受死吧!”

“诶诶诶,你别在实习生前面动手。”

“没事,咱们两个也是实习生。”

“……”霍燃扒拉着沈知遥的手,“你手机有新的消息。”

  沈知遥余光瞥见亮起的屏幕,才放下禁锢霍燃的胳膊。

是陈逸绅发来的,用于回应她早上遛狗时顺手拍下发去的照片。

  【佩奇:起得一天比一天早?】

  【佩奇:吃早餐了吗?】

  沈知遥的眼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但碍于有人在旁边,她还是收敛了一些。

  【我:吃过了】

【我:出门的时候也给它们俩喂了苹果和小饼干】

  【我:只不过不是草莓味的小熊饼干~】

  【佩奇:/再见】

  看着屏幕上的表情,沈知遥最终还是没忍住,笑出声。

  【我:你什么时候回椹南市?】

  【佩奇:看处理的进度,但也不会很久】

【佩奇:你中午去店里吃吗?】

  【我:你要是期待我去的话,可以勉为其难地考虑一下】

  【佩奇:……】

“知遥姐,你的嘴角要翘到天上去了。”谭谭叹气,只觉得手里的早餐味同嚼蜡。

她没意思地嚼着:“可惜了,我到现在还没要到楼下收银小哥哥的微信。”

“别丧,”沈知遥用肩膀轻怼她一下,挑挑眉,“我也是努力很久才搞到佩奇的微信。”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替你找佩奇要。”

谭谭犹豫片刻,随即又立刻摇头:“不了,这种事情还是自己去要,更有诚意。”

  抿起嘴,沈知遥敬佩地拍拍谭谭的肩膀:“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女孩。”

  爱情嘛,当然还是自己争取来的香。

  在短暂地交换感情信息之后,茶水间陷入短暂的安静。

霍燃已经在沈知遥回微信时,先回工位处理工作。而谭谭和沈知遥,也没有熟悉到可以无缝交流的地步。

“那家需要表情包的老板,沟通起来还是比较容易的吧?”谭谭问道。

“还行,目前没有提很多的需求,对于自己想要的风格比较明确。”沈知遥认真地回答。

就是可能不太清楚什么是PS,什么是Photoshop。

“哦。那知遥姐,你会不会剪视频啊?”谭谭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地抬头,“他们最近想做几个宣传视频。”

  算了算了。

可别让她不用Pr,用高大上的Premier Pro。

  沈知遥一手握上水杯,战术喝水,企图转移话题:“你好像对他们的需求挺熟悉的。”

  出乎她的意料,谭谭似乎真的有在考虑她随口说的话。

  她拉长些音调,寻找合适的表达方式:“他……是我家里人认识的朋友的朋友。”

“毕竟如果是我接这个单子,一是我不好要钱,二是他们也没办法让我多修改几次,一个私活下来,两边都不舒服,”谭谭立刻解释,“所以才想介绍出去。”

  沈知遥倒是完全没有介意。

她只是一只手托腮,望着对面墙上的装饰画,半眯着眼睛开始感叹:“谭谭,你家里都有框了,为什么还要来这里工作?”

  满世界地去玩,多舒服。

“钱这个东西,没有人会嫌少吧?”谭谭笑嘻嘻道,“在家里多无聊。”

机械地扭回头,沈知遥毫无底线地张开怀抱,阿巴阿巴:“富婆,饿饿,抱抱。”

“我想在你家两百平的保姆间里醒来,”她泪眼婆娑,“富婆,给个姬会。”

“你就别阴阳我了,知遥姐家里是做什么的?”谭谭才不吃她这一套。

“大概就是……把一堆砖头,换成另一堆砖头的工作吧。”

  沈知遥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就是普通的搬砖工作。”

  只不过搬砖的过程比较长,通常结算工资要两三年才一次。

  而且有的时候,有些砖头的价格不涨,就不能换成另一堆砖头。

“啊……这样。”沈知遥躲闪的样子,成功让谭谭破防。

“我这个人更没有什么理想。”戏瘾上来,沈知遥的情绪酝酿上涌。

  她微拧起眉心:“我不过是想在这个小公司,平平淡淡地做咸鱼设计师罢了。”

见沈知遥又抬头望向墙上的装饰画,抿唇不语。以为她在自卑,谭谭立刻又凑近她一些,语气努力欢快,试图带动她:“以后这样的工作,我能接到几个,就都介绍给你。”

“这样太麻烦你了。”沈知遥内心狂喜。

“不麻烦,”谭谭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懒得做。”

这就是真富婆的底气吗!

  沈知遥突然觉得,生活真是索然无味。

  她只是空有字面上的房子而已,实则天天背负花呗外债。

“就是觉得他们需求太多,一张图改来改去,太麻烦。”见沈知遥盯着自己,谭谭连忙解释。

深吸一口气,深有同感的沈知遥拉起谭谭的双手,从心底发出长叹。

“是啊,设计四小时,改图四天四十版。如果甲方爸爸能像真的爸爸一样就好了!”

  最好是父爱如山式的缄默甲方,平时几乎闭麦,需要的时候能及时给钱的那种。

老天爷啊,看在她最近诸事不顺的情况下,求一个老父亲式的甲方不算过分吧?

“沈知遥。”两人正在感叹时,茶水间门口传来严肃低沉的女声。

  一丝不苟扎着马尾的中年女人扫过沈知遥一眼,还没正式说话,却已经有足够的压迫感。

“来三号会议室,有新活。”

“新工作?”沈知遥一个激灵,立刻站起身。

  是陈逸绅兑现交易了?

  他怎么没有提前和她说?

  沈知遥悄声询问:“是楼下la vie最近要上市新品,帮他们做VI……”

“不是,”总监答得干脆,“是一个创业公司,只不过——”

  一只手放在会议室的门把上,她压低声音:“就是老板的年龄不算年轻。”

  透过百叶窗,沈知遥隐隐看出会议室内,坐着一名不算高的男人。

  看坐姿轮廓,更像是中年人。

会议室的门把手转动,总监已经推开门:“许总,您等久了吧?我是设计部的总监,这位是您之前电话里指定过的设计师沈知遥。”

  沈知遥跟在总监身后踏进办公室,几乎同时,背对着她们坐着的男人也转过头。

  电光火石间,沈知遥当场愣住。

“设计师……小沈,是吧?”中年男人见到她,淡定地点头。

  他说得云淡风轻:“我们老板想委托你,做些设计的工作。价钱好少量,审美你把控,我们不干涉。”

在中年男人五个字五个字地蹦话中,沈知遥看着面前这张和许括长得九分像的脸,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绝望,还是应该欣喜。

  因为这次……

  甲方,真的是她爸爸。